《寂春山》一剑一蓬莱

91、危身时（二）

　　昙尘笑着摇摇头，虽有满心的愉悦，却还是要笑她乱举例子:“你还不懂桃衣和廖公子的事。”

　　阿胡迷惘地问:“难道不是廖公子对桃衣好，所以桃衣也对廖公子好——”

　　昙尘用手指封住她的嘴巴。他的小狐狸还是这样头脑简单，一个“好”字大约足以代表所有善意的情感。“我不允许。”

　　“可是——”

　　昙尘眉头一皱，说道，“让开!”掌中聚起一团纯蓝的火焰，朝迎面而来的人影击出。来人也并不躲，生生撞上。然而昙尘却惊呼一声:“碧虚!”

　　阿胡也吓了一跳，三步两步便去到碧虚身边。昙尘料到如此，先行一步，宽大的袖子直截将她裹在怀中，却将后背完全暴露。他挨上了穿心的一掌。

　　行凶者正是碧虚。

　　阿胡震惊地看着眼神呆滞的碧虚，更将目光望向他身后的扶光。扶光狰狞地大笑，“胡枝子，你看，就算是仙君又怎么样？也有愚不可及的时候。自以为能掌控一切是吗？要不要碧虚再给你们尝些甜头!”粘稠的鲜血从他的七窍流下，他也毫不在意。胡枝子冷笑，“徒儿现在也相信了。神仙也并不总是高人一等。”

　　阿胡对胡枝子已然失望至极，将目光收回来，只关切地望着昙尘。昙尘合目片刻，一缕平稳的呼吸吐出，便又露出笑容，“阿胡，你要记得，说大话的人，总会摔得很惨。”

　　话音未落，碧虚又如虎狼一般扑将上来。昙尘携着阿胡轻云一般漂移而去。阿胡惊喜道:“涟漪风步!”

　　胡枝子喊道:“神仙也要东躲西藏，笑死人了!”

　　阿胡回击:“总比只会害人的混蛋好!”又对仙君道:“放开我，我要教训他——”

　　昙尘却拥她更紧，耳语道:“不要跟他纠缠。你用白蕖困住碧虚，把他带回来。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解开他的灵识。至于教训人的事，让我来。”

　　胡枝子紧盯着阿胡的身影，手中的绿藤随之蹿去。昙尘探手摘来一根羽叶水草，抛出。水草转身化为一条小蛇，死死咬住那根绿藤，任胡枝子如何抛甩，都无济于事。疼痛，胡枝子的手开始颤抖，绿藤也从手腕般粗缩回本相。小蛇一口吞下，然后翻身落地，重为水草。胡枝子的那根藤，则嵌入水草之中，颇为奇异。胡枝子不甘心，还要卷土重来，昙尘冷哼一声，摘下手腕上的细带，弹出。细带如锁链，登时将胡枝子缚紧，再无还手机会。他再弹出另一根细带，直冲扶光而去。

　　扶光运掌抵抗。

　　“扶光，你决意要同归于尽”昙尘忧虑地观察着四周愈来愈稀薄的蓝光，不免有些生气。

　　“我是打不赢你，仙君。但我也不会输。”他看向阿胡，她正努力地请出白蕖。因为连番斗法，功力一时还未恢复，以至于不像往常那般迅速。“她是你的弱点。”扶光话音未落，便闪过细带，将洞光瓶抛向阿胡。昙尘已预料到，转将细带折去那个方向。洞光瓶刚触到细带，竟应声而碎。再看细带，光泽流动，如精钢一般。

　　然而，昙尘惊呼出口，再顾不上什么，将素白的外袍掷去。袍展如遮天，覆在碧虚身上，愈收愈紧。

　　扶光大笑，“仙君，太晚了!”原来袭击阿胡只是障眼法，他同时击出一丸红药，冲着的是碧虚。这是一举两得的事。碧虚经历了方才他的迷魂，以及此时的压迫，必然激发出体内的嗜欲之魂。而且，昙尘卸下的外袍，其实是护法之罩。他已彻底将自己置于危地。

　　昙尘怒火盈目。他送出一道赤红的符咒，将扶光通身封住。尽管坚持不了多久。亦在碧虚身上下了一道。几乎是同时的，他携起阿胡，靠一股水流的漩涡，带他们脱出水面，从一道狭窄的洞中天眼直达山顶。

　　崖风如雾，侵人肌肤。阿胡抱紧双臂，觉得阴冷异常，却见昙尘汗水如豆，浸湿了衣衫。

　　“仙君，你怎么……”

　　来不及解释。昙尘重振精神，说道:“不要多话，快跑，能跑多远，就多远。跑出天平观的结界即可。”

　　“可是——”

　　“去云起镇，或者去找南曜星君。不要回头!”

　　阿胡推开昙尘，坚定地摇头。“一起走，要么，一起留下!”

　　昙尘发起怒来:“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修仙者何惧生死？死也是修炼，是重生，这不是仙君你教我的方才碧虚与我，都能共同进退，并肩而战，仙君你却不能”

　　“阿胡——”昙尘的声音如雷霆，吓得阿胡愣在当场。“碧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你逃出生天，才私自解开封印的!”昙尘紧皱眉头，“但是，他低估了自己被压制的魔念，以及法力，以至于，如今，将要酿成滔天惨祸。这不是简单的生死二字可以说清的。”他顿了一下，伸手抓住阿胡的肩膀，“我和碧虚能够自保，你却不行。”他轻轻叹气，温柔地抚上她的鬓角，“每一世，都是你先离开。这一世，还太短太短，我不想让它就这么结束。”

　　此时的阿胡还并不能听懂这些话。她只知道，眼泪再也藏不住了，簌簌地滚落。“我不要——”

　　昙尘看她扑到自己怀里，哭得伤心，顿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再赶她走。

　　怎么办？

　　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的巨响从脚下传来，似一条被镇压的巨龙正冲开禁锢。它来得气势汹汹，势不可挡。昙尘唤出白鸟，带阿胡坐上去，在半空的浓雾中停留。大雾并没有因为震动而消散，反而带上了炎炎赤色。阿胡问道:“是那些火球爆炸了”昙尘叹口气，“比这还要严重。”

　　忽然一道白光擦过白鸟的脖颈。幸而白鸟生性敏捷，翻身躲过，飞向高空徘徊。昙尘再向半空放一道赤符，只见雷电一道，劈向一座危峰。山崖本来要崩开，却被危峰掉落的巨石稳稳压住。这时，自乱石的缝隙中飞出两个身影，落在巨石之顶。正是扶光与胡枝子。

　　“仙君，何必多费力气!”

　　昙尘道:“难道你不怕天谴”

　　“我已经遭了天谴了!遍寻不到妻女，也无法修炼成仙，这样还不够吗？我再没有什么怕的了!我本来也不想这样，都是你们逼我的。”

　　胡枝子则缄默地在一旁，密切观察着脚下的乱石。不多会儿，一股力量在脚底萌动、游走，先是平稳的，继而在各处突起，乱石翻覆，山峰阵颤。

　　扶光也感觉到了，他飞身落到方才被劈开的危峰断壁之上。胡枝子吃力地跟上去。昙尘却回头对阿胡道:“乖乖待着。”这便离开白鸟，蹑一朵云，靠近即将爆发的山顶。

　　阿胡心惊肉跳，刚要喊出声，就听身旁有人说道:“滔天惨祸，没人可以阻止。”回头一瞧，竟是那位神秘的黄衣女子，她坐在旁边，莞尔一笑，叫人魂迷。“你究竟是什么人？”阿胡边说边望向仙君，发现他也回头望了一眼，为了给自己一个轻松的微笑。然而，他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位黄衣女子。

　　黄衣女子道:“我是来带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