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罂粟》杉树

2、燃烧的仇恨

　　许久，他转身，捂住胸口，蹒跚的向门外走去。

　　终是无法杀掉她，甚至连伤害她，他都不愿，即使他已经可以确认她做了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看着他的背影，她松了口气，暂时将悬着的心放下。却突然想起慕容宣，不由担心起慕容宣的安危？

　　靠着床柱，她又开始思索如何逃走，如何救出慕容宣来，想着想着，却不由自主的阖上眼皮，沉沉睡去。

　　…….

　　有东西停在她的脸上，她抬着手想掸开，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在梦中叹了口气，却不准备醒来。但那东西似乎不肯善罢甘休，她挡了好几下都挡不开来，她不由生气，便突然一把抓住，手中的触感，让她突然觉的不对，于是睁眼去看，却看到赵昀正微笑着看她，而自己正抓着他的手。

　　他眼中的笑意，让她感到茫然，竟无法将此时的他与早些时候的他重合起来。

　　疑惑的打量他很久，缓缓将手放开，低下头，她却不愿说一句话。

　　看着她的冷淡，他感到无奈，不禁皱起眉头。站在门口时，他已经决定不再计较她的过错。但此时的她，却比他还执拗而不肯服软，他不由叹了口气，坐在她身旁，扯出一个微笑，伸手抚着她的头发，放柔声音道：“这样睡着，会着凉的！”

　　说着，他却说不下去，声音哽在喉中，一阵苦涩从喉中泛上，脸扭做一团，忍不住捂住胸口。

　　他突然变的痛苦万分，却还努力的克制，她的心突然抽痛起来，本以为他会杀掉她，或用可怕的刑罚来折磨她，但此时的他却似乎在被她折磨着。

　　伸出双臂环在他的腰上，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她喃喃道：“我没有的，不是象你所想。我……”想告诉他去御医院的真实原因，却突然顿住，她突然想起，说出来的结果可能会是看到哥哥姐姐们的尸体。

　　他本在心中庆幸，本以为会听到她的解释，却见她突然语塞，不由心中难过，强压下心中涌出酸涩，他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只要你说不是，我便相信！”

　　这番话，他心中自觉已对她做出最大的妥协，因为他已经忍受一个男子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只因为他不愿杀她，只因为他不愿看着她伤心。

　　紫笙感到一阵轻松，她舒了口气，微笑起来，她却没有想过自己在他心中是一个背叛感情的女子。

　　听他说相信她，她暗自以为他是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不同于他的父皇，他的兄弟的。他不残忍、他是善良和宽厚的。

　　心情放松下来，便没了顾忌，本来在他的面前她便没有多少顾忌，于是闷在心中很久的话突然脱口而出，因为那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慕…”咽了口唾沫后，她掩饰道，“程宣，你放了他吧！我和他没有什么！”暗暗希望赵昀不要注意。

　　看着她低下头，似乎在掩饰着，他心中本已准备熄灭的怒火突然又喷汹而出。

　　抓起她的胳膊，他白着一张脸，厉声喝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在我面前巧言令色，在我面前声称对我的忠诚，只是为了救一个小小的郎中？早该想到，你不过是一个舞姬，一个低贱的舞姬，一个水性扬花，人尽可夫的舞姬！……”

　　见他眼中冒出怒火，听他口中说出的让她感到屈辱的话语，她的怒火涌上心头，即使在和岚澜一起流浪的日子，即使在晋王府中，她们都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尊严拱手奉与他人，而他，这个她最信任的人却在将她的尊严一点点的践踏在脚下。

　　站起身，她抬起手臂，对着几近癫狂的他，甩了下去，眼中露出嘲讽，这一刻她开始选择抗拒他。

　　用手捂住脸颊，他感到半边脸上的灼痛，她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来甩下这一巴掌。

　　从未有女人敢对他动手，而她却动手了，他最喜爱的女人，这让他感到恼恨，感到不可置信，感到侮辱。

　　此时的她，黑色的头发披在脸上，遮住了一侧的眼睛，但她的眼中的冷意，她脸上的冷笑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手上结满茧子，本来握剑的手，此时却死死抓住她的颈部，就像铁钳一样，即使费劲全身力气她也挣脱不开。她挥舞着双臂，突然眼前浮现出母亲死时的情形，一样的被掐住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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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想要大喊，她却无法喊出声来，似乎声音已经消失掉了。

　　意识渐渐变的朦胧，她突然感觉好笑，她终是要死在他手中，到底是该悔恨还是该庆幸？该庆幸吧，她想，脸上露出笑容，但两滴眼泪却随之滑落。

　　眼泪打在他可怕的手上，她的泪水是冰冷的，那种冰冷让他感到一阵战栗，使他突然清醒过来，抬头，他看到她眼中的绝望，于是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在瞬间冷静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忙松开手。

　　颈上的钳制消失了，感到一阵轻松，似乎恐惧已经离开了，身上的力气也被抽尽了，她瘫倒在床上。

　　见她无力的倒下，他感到恐惧，攥起右手，为他刚刚差点做出的事情而悔恨不已。
　　哑着声音，他说道：“笙儿!对不起……”

　　听到他的嘶哑的声音，看到他虽然已经充满悔恨但曾经让人惊惧万分的眼睛，曾经所经历的恐惧的便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啊！”她终于惊叫出声，那是一声迟来的喊叫，声音凄惨、可怕、又充满了恐惧，在正午的东宫中回荡着，传出很远，让东宫中的女人们都不由打起了哆嗦。

　　“笙儿，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不会了…….”他感到悔恨，悔恨自己因为怒火而丧失了理智，于是伸出手想将她抱入怀中，却被她挥手打开。

　　“走开！走开！”她拧起眉，嘴唇紧咬，突然涌上心头的仇恨让她感到痛苦万分，“走开！我不想再看到你，走开……”

　　她抱起腿，缩进角落里，将头埋进臂间，不愿再去看他突又变的痛苦的表情，并在心中暗暗警告着自己，他的痛苦不过是为了迷惑她。

　　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恐惧和仇恨，看着她身上的抗拒，他叹了口气，在一片悔恨中，静静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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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打更声从远远的巷道中传出，几片乌云飞过，将一轮细细的月牙悄悄遮住，黑暗中，两个黑影飞身跃上一所宅院高高的院墙，消失在院墙内错综复杂、横七竖八的院落里。

　　......

　　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向这边走来，手中的刀剑在月光下闪出银色的冷光，两人忙将身躯隐藏在黑暗的墙角。

　　等到侍卫们举着灯笼，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过，两人便飞快的翻进一所院落，院中的海棠正开的茂盛，淡淡香气轻轻的飘散在空中。

　　两人在院中站定，忙四处打量，却在瞬间同时愣住，此时已是午夜，但窗中却仍然透出光亮，从一扇未关的窗户，他们看到一个女子的侧影，她穿着一身兰衣，坐在窗前，平静无波的双眸正没有方向的看着远方的夜空，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的身体一动不动，似乎魂魄已经离她而去了：夏侯岚澜！

　　夏侯闻远捂住了嘴，低着头直直向屋内走去，慕容宣想伸手拉住他，却已来不及了，只好跟在他身后，一个小丫头趴在外间的长塌上酣然睡去，慕容宣舒了口气，忙点上她的睡穴。

　　夏侯闻远此时已经走进内屋，站在夏侯岚澜的身后，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他的心不由抽紧，“岚澜！”刚刚喊出她的名字，他的声音便哽在了喉中。

　　夏侯岚澜的肩膀微微颤动起来，此时此地被人叫起一个淹埋在尘封往事中的名字，她感到不可置信，又有些激动。

　　慢慢的转过身，当看到眼前的人，她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夏侯闻远上前搂住她，终于压抑不住喉间的呜咽低低的哭出声来。虽然用最快的时间打听到她的消息，但他还是感觉来迟了，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瘦削的肩膀，他的心中突然悔恨不已。

　　积攒了太长时间的泪水终于在此刻涌出眼眶，看着面前的兄长，她突然感到一丝欣慰。

　　旁边站着的慕容宣，此时也不禁唏嘘，晋王派了侍卫日夜守候，将她暗暗囚禁三年，不知这三年里她又是如何度过？突然他想起岚笙，想起赵昀的愤怒，心中不由涌出一阵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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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闻远将晋王如何要挟岚笙，如何给岚笙下药等等一切都一一向岚澜叙述。

　　岚澜听着听着却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虽然她早就怀疑，但今日从夏侯闻远口中听说，她却还是伤心不已。

　　“岚澜，哥哥现在就带你逃走！”夏侯闻远道，抓起岚澜的手欲将她拉起。

　　“不！哥哥！”岚澜却阻住他的动作，声音固执而不容反抗。

　　夏侯闻远愣住，低头审视岚澜，突然想起什么，蓦的皱紧了眉头，哑着声音问道：“难道你对晋王有情？”声音中多了掩饰不住的冷意。

　　看着夏侯闻远突然变得愤怒，夏侯岚澜心中一阵惶惑，却突然微笑起来，摇着头，她看向窗外，咬紧牙关道：“为岚笙，我要杀了他！”

　　“岚澜，让我来杀掉他！”夏侯闻远忙说，想阻她去做傻事，劝她早些离开。

　　“不！哥哥，不能让他死的太容易！”夏侯岚澜道，因为仇恨即将得报，她的眼中泛出一道道闪亮的光彩，就像宝剑的反光。本来不愿伤到他，本来以为他会是不同的人，但她最后才终于明白他还是魔鬼的儿子。看着夏侯闻远呆愣住，她攥起手又说道：“我要让他也尝尝被人利用的滋味，我要让他在痛苦和恐惧的煎熬中慢慢的死去。”

　　夏侯闻远在一阵惊讶中打量着这个多年未见得妹妹，心中感到疑惑，又有些伤心，她变了，失去了已往的天真和可爱，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会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已不是会被他的恶作剧吓的大哭的那个少女，她已经变成一个充满仇恨、冰冷可怕的女子，似乎便是为了复仇在生存着。

　　他叹了口气，却不由自主点点头，问道：“你打算如何去做？”对她的要求他曾经无法拒绝，此时更无法拒绝。

　　......

　　这一天，夏候家的儿女们开始了他们蓄谋已久的复仇，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未来惊天动地的一切却都操纵在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