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何在GL》逝水流年

20、第十九章

　　钟爱走进钟吾的房间时，室内只亮着一盏台灯，。
　　这孩子，睡觉也不关灯。想着，钟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到了近处才发现钟吾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身侧凌乱地放着几本日记。
　　钟吾，钟爱不禁焦急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妈。钟吾迟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想了一下又说，妈——我想出去散散心。
　　现在？要妈陪你一起出去吗？
　　不是，钟吾抬头看她，我想回遥水。
　　回遥水？钟爱心里叹了口气，去找江小木吗？虽然钟吾从来都没有和自己说过自己当初要转学的原因，可自己多少也知道一些端倪。小木那个孩子曾经在高三的暑假和自己通过电话，打探钟吾的消息。问她什么她同样也是不肯说，还说自己对不起钟吾。这两个孩子之间到底闹了什么别扭，都到了钟吾要转学的地步了？
　　怎么想起来要回去了？知道多数是得不到答案，可钟爱还是问。
　　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想回去看看。果然是什么都没说。
　　钟爱有些担心，可她知道女儿是怎样的秉性：若是她不想说的事，任你磨破了嘴皮也问不出什么。这孩子，完全跟自己一样的倔啊。
　　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五点的火车。
　　不早吗？我记得八点半的时候应该有一班汽车的。
　　汽车比火车要晚到一个小时。没关系，我早起一点就是了。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
　　去就去吧，不过要注意安全。
　　嗯。
　　如果有空的话，钟爱轻声地说，就去你爸爸那儿看看吧。
　　钟吾没有说话。
　　钟吾。
　　嗯？
　　也许妈不该问你这么多，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妈妈非常希望你能快乐起来，而不是像我一样。钟爱有些内疚地说，近几年来，我心里一直都很不安：当年和你爸爸离婚，我只顾着自己了，一点儿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现在想想，或许当年不和你爸爸离婚对你的成长来说可能会好一些。
　　妈，你说这些做什么？钟吾低下了头，我又没觉得我比其他的孩子少了什么。你看，我不也好好地长大了吗。要是当初你为了我而放弃了自己的幸福，那我不是成了罪人了吗？而且这次也是我不对，好不容易放一次假，不待在家中陪陪你，却仍要向外跑。
　　你不用担心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钟爱笑笑，我平时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明天你不还是要早起么，就早点睡吧。
　　嗯。钟吾听话地躺了下去。
　　钟爱拧灭了台灯，轻轻走出门去。
　　妈——钟吾喊她。
　　嗯？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钟吾呐呐地说。
　　傻孩子！钟爱笑了笑，关上了房门。
　　钟吾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想了想，拧亮台灯，又坐了起来。
　　奇怪，明明都已经几年过去了，为什么却还清晰地记得小木高中时挎着单肩包走路的样子呢？如此清晰，似乎连脸上的神情都记得一清二楚，那样带着微微笑意的，又略略有些张扬的笑容。
　　许多东西，其实未曾刻意地记忆过，反倒是刻意地去遗忘，可它们还是在脑海中，从来都没有消失。
　　想记的记不住，想忘的反而更清晰。
　　人是多么奇怪的生物。
　　有点儿百无聊赖，可还有点儿心神不安，为什么呢？
　　很想叹气。
　　几本日记还躺在身侧，钟吾伸出手去，在半空停了停，却还是拿起了其中的一本。
　　“我认识了一个猫一样的小孩子。”第一次和江小木相遇的那天，她写道，“……当她的手指抚过我的脸时，我清晰地感觉到温暖如水一般蔓延——那是我永远都不能企及的温暖……她笑着叫我的名字，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她说，她叫江小木。”
　　这篇日记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逃了课，一起去看樱花……她伸出手拂去我肩上的花瓣时，我似乎听到了樱花在我耳边源源不断地绽放……我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她依旧是笑着说，我的腿麻了。”
　　“那个男生请我跳舞，小木帮我回绝了他。小木问我，是不是对那个男生有一点动心？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儿奇怪，但也许是我听错了。这怎么可能？我说，他又不是那般干净、清凉如水。后来，我问小木，‘你好像不太喜欢他？’她轻声地说了句什么，可是音乐太吵了，我听不清楚。”
　　“穆天祐说：小木喜欢我。
　　她喜欢我？她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即使那么用力地去想，可是当初写日记时的心情还是已经淡忘了很多，只是一个个用黑色水笔书写的、似乎要戳穿纸页的“为什么”赫然在上，触目惊心。
　　如果换作是现在的话，不自觉地，钟吾想，那自己还会有和当初一样的反应吗？
　　还会吗？
　　快四点时，钟吾醒了过来。
　　却是一夜的梦。
　　知道是梦，也知道梦的是谁，却已记不得梦境。
　　李碧华的一句话突地闯了进来：每天一觉醒来，第一件想做的事，第一个想起的人，是你无法摆脱的。
　　果然如此吗？
　　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什么。担心吵醒母亲，所以只是动作很轻地在房间里收拾着东西。整理好一个背包时，却还四点半不到，钟吾坐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却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想了想，便把背包又打开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背包内东西并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日记本和一只黑色水笔。
　　随身携带日记似乎已经成了钟吾的一种习惯，无论去哪儿，若是日记不在身边，心中便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不舒服。无论上课也好，回家也好，外出也好，只要是能带着日记，钟吾就绝不会嫌重。一时是一时的心情，若是错过了此时，或许下一刻那种心情就消失了。
　　所以钟吾的日记不仅写日期而且分时段，哪月哪天、几时几分，一清二楚。
　　钟吾，还吃饭吗？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不用了，我不饿。钟吾觉得心中有些歉意，本来是不想打扰母亲的，却还是事与愿违。
　　背着背包踏上火车的一瞬间，钟吾突然想起了昨夜的梦：晚自习放学的时候，江小木站在空地上等她，细细碎碎的雪花源源不断地从幽蓝的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