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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学校的图书馆是跟食堂相邻的,临近中午时便会有饭菜的香味儿飘过来,今天也跟往常一样。
      曾晓低头看了看表,合上书,拿起手边的文件夹站了起来。
      算算时间,严叙也应该快到了,部队出来的人都有严格守时的习惯。

      果然如自己所料,银灰色丰田依旧停在校门外的老地方。
      曾晓轻轻吁了口气,快走几步来到近前,从敞开的车窗里将文件夹递了过去:“需要的材料都在这里面了,看看没缺什么吧。”
      严叙点点头,接过文件夹,随手放在一边。

      “嫂子好。”任易笑嘻嘻地回头招呼了一声。从打摸清了面前这位姑娘就是自家首长板上钉钉要娶的媳妇儿以后,他一早就麻利的改了口。
      嫂子这称呼叫起来多带劲儿啊,听着也亲切,比之前那个什么文绉绉的“小姐”顺溜太多了。
      不过,某人的心里可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诶,你好,咳咳……”曾晓大有些窘迫不安的意思,显然还无法适应这样的热络。
      任易偷眼觑了觑车内毫无反应的另一位,有些坏心眼儿地琢磨着:别看正主儿面上端出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保不准心里得给乐成什么样儿呢。

      不管怎么说,东西总是顺利无误地交接完毕了,按照以往来说,这次见面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那……要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进去了,下次见。”曾晓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两个人之间总是带着避免不了的生疏感,虽然她已经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儿了——
      毕竟,自己往后还要跟这位冷面冷语的参谋长在一起“生活”,时间还未必会短。

      曾晓一边惆怅地想着,一边转身往回走。
      “证明最迟会在月初批下来,”严叙忽然开口将她叫住,“这段期间你随时可以搬去我那儿,东西收拾完提前打电话,我会找时间过来接你。”
      曾晓一怔,不无讶异地收回脚步:“现在搬有些早了吧。”
      严叙微微皱眉:“你们宿舍除了你还有别人在住么?”

      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候,应届毕业的住宿生都已经断断续续往出搬得差不多了,曾晓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唯一的室友秦双已经在上周离寝。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就我自己……还挺清净的,反正都住习惯了。”
      严叙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示意小任开车。
      从曾晓站立的方向望去,撇去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漠感不提,掩在暗影里的侧脸绝对有着能够令人赏心悦目的资本。

      车已经开出老远,曾晓仍然有些出神地愣在原地。
      她想起今早到办公室去弄调档手续那会儿,导师还在笑着感慨,自己命里注定会有这么因祸得福的一遭。
      档案被军医院那边提前要走的事,别人并不了解内情,曾晓却心中有数: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白白的好处,如果不是遇上严叙,自己说不上还要为一份微薄的工作挣扎多久。

      而严叙,这个令人全然琢磨不透的男人,当真会是自己的福?

      ……

      往食堂走的路上不幸碰到了一位难缠的角色,班长叶新。
      人走近了,曾晓才看清是他,却已经没了躲避的时间,只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果然——

      “毕业晚会的节目准备的怎么样了?”对方笑眯眯地开口询问。
      “这阵子事情比较多,”曾晓一边在心底默默地腹诽,一边斟酌着合适的言词,“况且你也知道,名字当初并不是我自己报上去的……”
      “我知道是文委自作主张给你报的名,不过你也得体谅体谅她的难处,毕竟像你这样有才艺底子的人实在不多,”班长叹了口气,不无歉疚地说,“院里那边已经批了,不管怎么说,这次代表的也是咱们班级的面子,能克服的就尽量多克服一下吧。”

      在对方恳切的注视下,曾晓忍不住犯起了踌躇,虽说她一点儿也不意外会听到对方这样讲——
      叶新跟文委冯菲儿两个人一直都是院里赫赫有名的班对儿。
      说到底,这份棘手的难处推来推去,总归是要落到自己头上的,谁让她天生就长了一副不会拒绝人的样子。

      “那好,我试一试,尽力而为。”最终,曾晓还是无奈地应承了下来。

      ※※※

      半月后,毕业晚会——

      礼堂后台,曾晓正对着握在手中的口琴发呆,险些被上衣兜里忽然传来的振动声吓了一跳。
      掏出手机查看,屏幕上显示短信一则:来自中校先生。
      “车已到,几点结束。”果然是那人一贯的口吻,简洁扼要,一个多余的字儿也没有。

      打算发去回复给对方的时候,旁边传来主持人的催促:“下个节目的表演者赶紧过来准备,快点儿,没多少时间了!”
      周围一圈人立马开始陷入骚动,一边七手八脚地整理着身上的服装,一边冲过去按着排练时的队形站好。
      曾晓无奈地看了一眼电话,放进背包的夹层里,脱下外套搭在上面。

      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口琴,在心里最后回想一遍某个人的样子,她深深提了口气,走上了表演台。

      ……

      “嫂子还没接电话?”任易回头时,严参谋长眉头微皱的表情已经解释了一切,“要不我进去瞧瞧,看能不能找着人?”
      严叙沉吟片刻,伸手去开车门:“你在这儿等着。”
      “诶,您别……”任易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出阻拦的话,人已经下车走出好几步的距离了。
      原本上头将他配给这位首长,是考虑到对方腿伤未愈,可正主儿偏偏是个事必躬亲的——

      任易收回目光,叹口气,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严叙走进礼堂时,主持人正在台上报幕。他无暇去听内容,锐利的眼在光线昏暗的礼堂里来回扫了几圈,毫无收获。
      场地人数众多,护专的学生几乎全员齐集,想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况且自己才从部队那边赶来,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军装,不方便到处询问。
      找不到人,严叙也不打算多做逗留,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外走,掏出手机再一次拨通了曾晓的号码。

      整个礼堂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黑了下来,原本璀璨通明的表演台也只留了一束月白色的镁光灯,斜里打在帷幕前的一小块空地上。
      表演者并没有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马上来到台前,最先响起的是一段悠扬的口琴曲。
      委婉而低回的旋律衬着礼堂内前所未有的安静氛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已经走到礼堂门口的严叙不自觉地顿下脚步,凝神聆听。
      直到乐音戛然而止,伴随着蒙语清唱的歌谣,有人掀起厚重的帷幕缓缓走了出来,来到那束镁光前停住脚步,站定。
      严叙蓦地一怔。

      传到耳中的声音有些熟悉,他诧异地将目光投向台上——

      想你啊乌兰巴托的爸爸,
      想念你就唱你教的歌谣,
      爸爸的心像是辽阔草原,
      我是羊群像白云。

      女儿在遥远的家乡,
      想念你就拉起这马头琴,
      愿那琴声随着风儿飘远,
      希望你能听得见……

      曾晓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台上,唱得十分投入。
      她明显是画过妆的,虽然妆容依旧素净,却比平时技术欠缺的几笔涂画精致了许多。往日里总是饱含着笑意的一双眼眸,这会儿衬着略显尖削的下颚,看上去格外的滚圆明亮,里面正闪烁着一种异样而动情的光彩,连带着整个平凡无奇的面容都增色了不少。
      没有任何音乐和灯光加以装饰,甚至连表演台都空旷得让人产生一种也许它并不存在的错觉——
      只有歌声,干净而清越的歌声,彷佛要将满场的听众都拉回到那段久远的回忆里……

      帷幕在身后徐徐地拉开,曾晓对着台下轻轻鞠躬,绕到一侧完美退场。
      背景音乐响起,灯光重新点亮,帷幕后的人群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形,在指挥的手势下跟随节拍开始合唱。
      原来,方才那段触动人心的表演只是一个抛砖引玉的环节。台下的观众领悟了这点后,纷纷赞叹起节目设计者的精巧——

      严叙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他屈眼望着台侧的方向,沉黑的眸中透出一缕淡淡的思索。

      ……

      曾晓下台时经过操控室,被负责调灯光的一位学妹叫住。

      “学姐,你唱得真好,我刚听得都入神了,差点儿没把灯光给调错。”
      “谢谢。”曾晓微微一愣,很快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底的心事。
      “学姐,问一下哈,你蒙语说得这么好,是蒙古族的?”
      “不,”曾晓脸色一黯,轻轻摇头,“有人教的。”

      “我说呢,你瞧着也不像。”学妹不好意思地笑笑。
      曾晓也跟着笑了,眸光却有些飘忽:“原本那个人还说要教我拉马头琴的,可我太笨,总也学不会,只好换了简单些的口琴来学……”
      “没关系,往后再跟他慢慢学呗,”学妹惋惜地发出一声感慨,“哪天我身边要也有个能教我这些的人就好了。”
      “会遇到的——”曾晓抽回思绪,表情不置可否,“问一下,洗手间哪边走?”

      ……

      直走,左拐,果然看见了洗手间的入口。

      曾晓走进去,想用冷水拍拍脸,清醒一下头脑。
      拧龙头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在台上演奏用的口琴这会儿还一直被自己攥在手里。她下意识的停住动作,将口琴举到眼前仔细的端详。
      很普通的式样,甚至有些陈旧。有人曾跟她说过,对待那些上了年月的玩意儿,你别小看它不起眼,每个都有它自个儿背后的故事。那会儿的她其实还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然而现在,感同身受——
      东西一旦负载上了人的寄托,它就不再是死的了。慢慢地,它会融进胸腔,跟着呼吸一块儿生长,平日里让人不敢轻易地去碰。
      连血带肉的物事,一碰就疼。

      口琴原本光滑的侧身已经被侵蚀得有些不太平整。曾晓低下头,将脸颊紧紧贴了上去,竭尽全力想去搜寻在那上面曾经留存过的温度。
      她想,自己一定是患上了某种健忘的病症,要不怎么总得一遍遍用那些最简单的道理来提醒自己:消失的温度不会再重现,就像远走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

      过了许久,她将口琴送到嘴边,缓慢而小心翼翼地吹出了第一个音符——
      唇已经抖得厉害,完全不在调子上。
      曾晓轻轻阖动了一下湿润的眼睫,烫热的泪水溢出来,砸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而后顺着边缘无声地滚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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