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颜若曦

17、欲擒故纵谋初定

　　次日一早，藤真收拾妥当之后来疏影苑叫人，却发现三井跟流川就这样头靠着头倚在榻上，还睡得正香。
　　他明眸一转，笑着靠近两人：“哼，两只懒虫，还不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话间他两手分别揪着两人的耳朵大喊：“起床了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一句话没说完，冷不防流川“呼”的一拳打来，竟然颇带了几分力道，藤真松开手身子往后一仰，堪堪躲过这一拳，眼见着流川毫无意识的在三井肩头蹭了蹭，根本没有半分醒来的样子，挑着眉重新上前揪了流川的耳朵：“臭小子，居然敢打我……”
　　此时三井已然睁开眼睛，看着藤真的动作，急忙拍开他揪着流川的手，一边替流川揉着耳朵，一边抱怨：“健司，你干嘛？”
　　两人这一闹，流川倒是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不过显然还不十分清醒，揉着眼睛，神色有些茫然，藤真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对三井说道：“喂，他刚才偷袭我！”
　　三井笑道：“他偷袭你？……得了吧，健司，他一点武功都不会，能偷袭到你？”
　　藤真“哼”一声，“你就护着吧你，回头有你苦头吃！”说着抬高了声音，“流川，你还回不回湘北了？”
　　流川听着藤真说的“湘北”二字，立刻坐了起来：“回！”
　　藤真似嗔非嗔的白他一眼，自去安排早饭，待三井和流川起床洗漱完毕，同藤真花形两人一起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花形送他们到了流川他们来时上岸的码头，出湖而去。
　　待到三人上岸之后，三井和流川去原先的客栈取马，就在藤真找店老板交涉打算多买一匹马的时候，三井将流川拉到一边，对他说道：“流川，正好健司这几日在你身边，我暂时离开几天，去办一件事，最迟五日，回湘北跟你们汇合！”
　　流川也不问他什么事，点头答应，正巧藤真牵了马过来，三井嘱咐了藤真两句，上马朝着跟湘北相反的方向而去。当日下午，藤真和流川回到流川府中，看了院子之后，藤真不客气的选了落梅轩住下，水泽和晴子见他生得秀丽，又听说他是赌中高手，便在落梅轩中缠住藤真要他露两手，本来流川也在一旁兴致盎然的看着，藤真刚拿了骰子出来，还没开始玩，赤木却匆匆过来，低声在流川耳边说了两句话。
　　流川修眉一挑，对藤真说道：“健司，我先出去一趟！”
　　藤真摆摆手：“去吧去吧，不用管我……”
　　流川随着赤木出了落梅轩，急切问道：“人在哪里？”
　　赤木答道：“已在书房等着少爷了！”
　　流川匆匆赶到书房，房中四名小商贩打扮的年轻人见了流川，一齐躬身道：“少爷！”
　　流川“嗯”了一声：“石井，你们打探的情况如何？”
　　四人中领头的青年应声答道：“我们前些日子按少爷的吩咐乔装去三浦台，但三浦台的军营防范极严，我们连靠近都难，只好在离军营最近的武里镇上住了下来，假借着访亲的名义打听军营的情况。镇上的确不时有军营官兵过来吃饭喝酒，我们观察了好些天，却看不出有何不同。”
　　流川思索片刻，开口问道：“地图呢？”
　　石井说道：“绘出来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布摊开，手指图上，“这一处是军营，军营往北三四里地左右，便是武里镇。军营和镇子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山脉，皆以本地地方命名，东侧叫三浦山，西侧是武里山，我们本想进山查看一下，没想到三浦山脚下竟有守军，防范极严，说是有关军防安危，普通人一律不得靠近！”
　　流川听到这里眼睛微微一眯：“武里山呢？”
　　石井答道：“武里山倒是没有守军，但我们在山里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问题。”
　　流川看着地图皱眉沉思了一阵，想起石井他们还在，点头说道：“你们这两天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赤木等石井四人走了之后，看着流川问道：“少爷，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流川答道：“目前我们知之甚少，只能按兵不动……”
　　赤木道：“不然我亲自过去一趟，找一个晚上潜入军营看看？”
　　流川摇头：“不妥，私闯军营乃是大罪，一旦你失手被擒，别说是我，就连七爷也救不了你！”
　　赤木急道：“事情毫无进展，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流川抬头，眼神明亮：“不，谁说事情没有进展？石井他们至少带回来一条线索！”
　　赤木惊讶：“有线索？我怎么没看出来？”
　　流川看着他，语气笃定的说道：“东西两座大山，只有三浦山下有守卫，那么，这三浦山中，必有古怪！”
　　赤木恍然：“果然……”
　　两人正说道这里，诚叔在外面敲门道：“少爷，您晚上打算在哪儿开饭？”
　　流川起身应道：“就在落梅轩吧，”说着他对赤木说道，“下一步该怎么行动，我要想想再做决定！”
　　赤木点头，两人一起来到落梅轩，水泽一见到流川，扑上来拉住流川的袖子急切道：“少爷，少爷，藤真少爷真的好厉害，骰子都好像听他话似的，说撒几点就能几点呢！”
　　就连晴子也一副崇拜的样子：“真的，藤真少爷真的很厉害！”
　　流川看着两人不禁莞尔，清亮眼眸看向藤真，悠然应道：“真的么？”
　　藤真脸上漾起蜜一样的笑意：“不信，今晚咱们出去试试！”

　　天宝赌坊。
　　刻意打扮过的藤真抬头看了看招牌，拉着流川气势惊人的一脚踏了进去——他穿一身剪裁极佳的青绿色缎面长衫，白玉腰带上挂着的金环玉佩几乎要晃花了赌场看门人的眼睛。而流川亦是一身华丽锦衣，只是头上戴着一顶软编斗笠，斗笠沿上垂下一道黑纱，遮住了他的脸孔。
　　立刻有管事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过来：“两位少爷，今儿晚上想玩点什么？”
　　藤真笑着看向流川：“你想玩什么？”
　　流川刻意哑了嗓音答道：“要玩就去最大的那一桌！”
　　藤真微眯了眼睛朝着赌场中最大的桌上看过去，只见二十多人围着一张方桌，庄家站中间，正摇着手中的骰盅吆喝着让人下注，跟庄家相对着的下注的人中，有一人穿着暗红长袍，身量高大，甚是显眼，藤真猜出他大概是流川要对付的宇崎健一，当下轻笑着问了一声身边的管事：“那边那位生得好威猛啊，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那管事看了宇崎健一一眼，陪着笑答道：“少爷有所不知，那位爷便是本地的铺头老大，我们可都是惹不起的……”
　　藤真“哦”了一声，嘻嘻笑道：“弟弟，那咱们过去跟他玩玩？”
　　流川听着他叫自己弟弟，愣了愣，暗自翻个白眼，却只得点了点头。藤真见流川吃了个哑巴亏，心中偷乐，笑着将他拉向赌桌，趁着没人注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好弟弟，今天晚上绝对不会让你白白认了我这个哥哥的，待会一定补偿你！”
　　流川没好气的答道：“怎么补偿？”
　　藤真将他的手握在掌中，声音压得更低：“待会摇骰子，你在我掌中写几点，我便让那骰子摇几点，你看如何？”
　　流川点头：“今晚咱们只能输不能赢……”
　　藤真笑道：“放心，这还不简单！”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赌桌旁边，围看的人见两人气势，自觉的纷纷让开了一处空地，庄家看着藤真流川说道：“两位少爷请好了，本桌只收现银，不收银票也不收抵押！”
　　藤真“啊”了一声，挑眉道：“可本少爷一向不喜欢带银子……”
　　庄家愣了愣，答道：“若是公子带了银票，那边就有兑换现银的柜台……”
　　藤真打断他：“本少爷也没带银票！”
　　这一下庄家脸色开始有些难看了，他看着藤真语气不善的刚说一句：“那不知……”
　　藤真却悠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金子放在台面上：“本少爷只带了金子，不知道能不能上桌赌一赌？”
　　庄家脸色立时缓和，陪着笑道：“当然，当然，少爷您请下注！”
　　藤真随手将金子往“小”的那一边一扔，淡淡说道：“就押小！”
　　庄家点头：“好，……其他要下注的朋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紧下注了啊……”
　　自藤真和流川一出现起就盯着他们看的宇崎健一此时拿了一锭银子，同样也扔在了“小”的那一边，粗声说道：“我也押小！”
　　庄家脸色神色不变，继续吆喝：“各位，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其余的人有的观望，有的开始押住，藤真若无其事的笑着和宇崎健一对视一眼，以极低的声音在流川耳边说了一句：“咱们先看一局！”
　　流川轻微点了点头，此时下注已毕，庄家将三枚骰子放入骰盅内，手法娴熟的晃动骰盅，然后猛地将骰盅扣在了桌面之上。藤真左手一直拉着流川，右手却放在赌桌之上，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之后，骰子在盅内安静下来，藤真琥珀色的眸中浮现出猫捉到老鼠般的玩味的笑意，收回右手，左手在流川掌中写道：“小！”
　　流川紧盯着骰盅，只见庄家伸手开盘：“七点！小！”
　　众人一阵惊呼，庄家拱手笑道：“恭喜少爷，旗开得胜了！”
　　藤真笑眯眯的将自己那一锭金子收回，又从庄家那里拿回自己赢的那一锭，还待下注，忽然宇崎健一在旁边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今晚赌运亨通，不如咱们开个小桌，单独赌几把如何？”
　　藤真瞄了宇崎健一一眼，故意想了想，傲慢的点头道：“好吧，看你这么有诚意的样子……”
　　不等藤真说完，旁边立刻有人过来将他们引到旁边的小桌，桌上赌具齐备，立刻有输光了钱又不肯走的人围过来看热闹，藤真拿着刚赢过来的金子往桌上一放，宇崎健一看着藤真笑问道：“不知道公子想赌什么？”
　　藤真故作不耐道：“还是赌大小好了！”
　　宇崎健一笑道：“好，干脆！”说着他竟然也掏出一锭金子摆在桌上，“公子先请！”
　　藤真也不客气，伸手拿起骰子在手中掂了掂，赌桌下面，他一直握住流川的手掌忽然摊开，流川立时明了藤真的用意，在他掌中轻轻划下几个数字，流川的指尖清凉柔滑，藤真心中微动，抬眼看向他，只觉就算隔着那一层薄薄的黑纱，流川的眼神也依然明亮璀璨。待流川写完，藤真冲着他明媚一笑，将骰子放在骰盅里，开始晃动，骰子击打在竹节做成的骰盅壁上，声音明快清脆，晃了几下，藤真将骰盅一扣，待骰子完全安定之后，藤真扬手开盖，趁着众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骰子上的时候，冲着流川眨了眨眼，桌上骰子开出四五六三点，跟流川在藤真掌中所写分毫不差！
　　宇崎健一笑着拿起骰盅：“该我了！”
　　藤真摊了摊手：“请吧！”
　　清脆的声音响起，藤真微眯了眼，凝神听着，待骰子声渐停，他反手抓了流川的手，在他掌中写下五五六三个数字，流川微侧了头看他，藤真勾起唇角轻轻一笑，朝着赌桌上努了努嘴——
　　此时宇崎健一正缓缓将盖子揭起来，围观的人一阵惊叹，三枚骰子的点数，赫然便是藤真在流川掌中所写！
　　藤真满不在乎的将桌上金子推过去：“再来！”
　　宇崎健一收了金子，看着藤真的眼神便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一般，满眼放着贪婪的光，笑着说道：“好，还是公子先请！”
　　如此这般赌了十来把，藤真输多赢少，一晚上时间，十来锭金子便输了出去，宇崎健一还欲接着玩，藤真却耸了耸肩道：“今天输光了，明天再来！”
　　宇崎健一惋惜的叹了一声，却也不强留，笑着送了两人出去，藤真拉着流川走了两步立时觉出不对，压低了声音对流川道：“后边有人，你什么也别问，跟着我走！”
　　流川沉默着任由他领着往前走，两人在街道上溜达了一阵，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进了房间之后，流川方才开口问道：“是什么人？”
　　藤真伸手揭下他的斗笠，轻蔑笑道：“肯定是赌场的人，……这家天宝赌坊，跟这个宇崎健一绝对脱不了干系！”
　　流川眼睛一亮：“你确定？”
　　藤真点头：“庄家先故意输钱，让宇崎健一插手进来跟我单独开桌赌，若不是自己人，这种赔本的买卖，有谁会干？”
　　流川眯了眯眼：“如此更好！”
　　藤真让他的样子逗得一笑，斜靠在椅背上，笑着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流川眼中狡黠的光一闪而过：“这两天先让他觉得你是冤大头，让他放下心来……”
　　藤真“嘁”的一声：“迟早我要让他倾家荡产的输回来！”
　　流川接着他的话问道：“你今晚试探他试探得如何？”
　　藤真喝了一口水，鼻子里哼出一声：“他内力不错，是个老手！不过嘛……”
　　说到这里，他拖长了声音，看着流川，但笑不语。
　　流川没好气的接下话：“不过比起你来还要差点，对吧？”
　　藤真笑眯眯的点头，拍了拍流川：“错！不是差一点，是差很多点！”
　　流川翻个白眼，藤真瞪他：“难道不是么？我不但可以控制自己的点数，还可以控制他的点数，他跟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明白吗？”
　　三井之前就告诉过流川跟藤真争辩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流川聪明的岔开话题：“保险起见，这两天咱们就住这儿吧？”
　　藤真支了下巴，琥珀色美眸眼波流转，暧昧笑道：“不晓得三儿知道我跟你同榻而眠，会是什么表情……”
　　流川瞪他：“房里有两张床，谁要跟你同塌而眠了……”
　　藤真“咦”了一声：“我的疏影苑中有好几个房间，你昨晚还不是跟三儿同塌而眠了？……还是说，三儿跟你的关系不一样……”
　　流川挑眉道：“昨晚是喝醉了，……再说了，不一样又如何？”
　　藤真原本是想揶揄他，却不料他竟然大方承认，一时怔住，却见流川气定神闲的站起来，晃晃悠悠的朝着一张床走去：“我睡了……”
　　藤真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哼哼：“不通人情事故的死小孩……”
　　只是他语气虽然抱怨，看向流川的眼神却轻柔温暖，脸上的笑容带着发自内心的甜蜜，低声自语：“不过，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