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备份
我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却噗地笑了一声,摇摇头移开视线,棺材靠岸了。我听见银霜一个劲儿在骂和尚“就你最费事儿,消耗的干粮最多贡献的最少,整个一吃货”,等我再醒过神来再看姬凤,他已经带着队伍走到前面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刚刚进皇陵开始,我整个人就老开始走神,总觉得精力无法集中,也许是跟姬凤在一起太过紧张之故。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有人在跟着我们的幻觉,就是身后光影那么一闪而过,好像风在响,又好像是人悄声移步,我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我们来时的那个湖心岛依旧安静伫立水中。
离开湖的范围周围出现了很多的墓道了,每一个通道延伸开去都深不见底,有些通道是正确的,多数则是死路,为的是牵制迷惑盗墓贼。
一般说来皇家陵墓修建完毕就会销毁掉地图,甚至杀掉工匠。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皇家的藏书阁里还会保留这么机密的一份地图,但这一定是经过正宗皇帝允许的。
为了保密起见,这份地图应当由我一个人来看,其他人都自觉地移开视线以示清白。我在地图上找到了正确的入口,带领大家进入其中一条墓道。
墓道里每隔十步路就有一盏青铜镶花的灯火,这些灯油经过两百年之久居然还可以不熄灭,大家都对那些灯烧的什么灯油很感兴趣议论纷纷。但我看见那些灯光之下,墙上的壁画精美异常,有些是我在皇家藏书阁里见过的古老图案,比如正宗皇帝御驾亲征,击败摩耶国夺取阿尔贡雪原的战斗图。
但也有一些我没看见过的图案,比如现在在我眼前这幅图,画的是遮天蔽日的海水涌出来,正宗皇帝正率领军队和海水搏斗。奇怪的是海底下居然有一座宫殿,那宫殿里有很多穿白衣服的女子们坐在大殿中央,我数了一下共有九个。她们不知道是在念咒还是施法,个个神情肃穆,却又有点诡异,好像在静静等待死亡的那种表情。其中有一个的脸部还被人为地抠掉了,这些可恶的盗墓贼,完全不懂得尊重亡者陵墓。
陆无病在跟其他人讲解:“这些是长明灯,只要摆正位置就不会灭。据说这无数的长明灯是由一盏主灯所控制,只要主灯不灭,其余的小灯全部会一直燃烧。”
我听过这样的传言,小时候母皇跟我说,我们雪国皇族的江山由正宗大帝一手开拓,气数命脉也系在陵墓之中,陵墓里有一盏神灯长明,永不熄灭,代表着我们雪国皇室千秋万代。我一直都觉得是骗人的,每个皇室的兴起都喜欢捏造传说以证明自己延续的正确性。
我问陆无病这些壁画的涵义,他摇头说不知道,但他看到那副海底宫殿的壁画时,明显脸色惨白了一下。我看见他直直地盯着壁画上的少女说不出话来,以为他体力不支,半响他才回过神,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越走到里面我们感觉越热了,大家陆续把身上的厚裘皮棉夹袄给脱掉,和尚更是为了爽快起见把自己上身扒了个精光。脱掉以后大家走路都轻快了很多,一个个开始说笑,气氛很是轻松。
我不断地去解读那些陌生的壁画,发现除了讲正宗大帝的事情之外,很多壁画还讲到之后几任的雪国皇帝。
这太让我震惊了,难道正宗皇帝那个时期,就已经可以预言之后几百年的事情了吗?
我看过了我的太爷爷、爷爷、父皇时代壁画,已经过了第一重侧墓,这里埋葬的是正宗皇帝的侧妃。我警告众人不许叽叽喳喳叨扰亡灵,但似乎没有效果,下了墓之后大家都很随便放肆,因为山高皇帝远,尤其和尚和姬凤完全不把我这个拖油瓶放在眼里。稍微我尊重一点的则是银霜和陆无病。
我们根据地图进了第二重侧墓,必须从这里进去才能到达正宗皇帝的主墓室。从墓道开始的地方,壁画又重新开始了。我细细地看着,便发现上面描绘的是母皇的女帝时代。包括我的父皇登基,立后,那时候我的母皇还只是他的皇妃。但是不久之后当时的皇后死去了,父皇册立母皇为后,在父皇死后,母皇不顾朝臣反对自立为皇帝,开启了雪国的女帝时代,这些壁画上竟然全部都有。
我越看越感到紧张窒息,不仅仅是因为它与我们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更因为我心里有种恐惧感。我害怕看到母皇时代结束的那一刻。
在如今雪国国势不复当年,不得已要跟风隐国结盟来对抗强大的摩耶国之刻,我真的不敢再往下看雪国的命运。
我胆颤心惊地看完了母皇登基,皇兄被立为太子,长成十九岁被送往风隐国作为质子。那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一下子带着往事气息闪过我的脑海,头疼到难以抑制。
我站在原地喘息,我无法动弹。如果说,往后一步是已经应验的预言,那么往前一步,便是等待着我的命运。
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紧跟着就是银霜在喊“小心”,几乎同一时刻和尚和姬凤亮出了武器,寒光一闪,墓道里的灯火也跟着摇晃,一下子我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
伴随着惨叫声,一种非常恐怖的撕裂声响在耳边。像是皮肉被生生撕开的声音,我毛骨悚然,但与此同时我被人立刻抱住了。一把剑横在我面前,像是要替我抵御一切危险。
等墓道里的长明灯火稳定下来时,我看清了现场。我带来的侍卫有两个倒在地上,脸部血肉模糊,一个腹部被撕裂,肠子流了出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扫视对面众人,姬凤陆无病和尚银霜他们还都在。看到姬凤的脸,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看我的神情却没我那样轻松,反而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表情瞪着我。搞得我莫名其妙。
“怎么了?”
银霜哆嗦着道:“殿下,脸……”
我下意识摸自己的脸,完好无损。但和尚这家伙居然对我亮刀子,不可饶恕,我正要骂他,突然也明白过来有什么不对。
进皇陵的一共十人,现在没了两人,那么连我在内应该还剩下八人。
但是为什么现在我的对面一共站着七个人?
那么在我身后站着的是谁?
我顿起一身冷汗,无比艰难地回头,那种感觉就像落枕以后强行把自己的脖子掰正一样痛苦。
我看到的是一张人妖的脸。
不过在人妖之前,还可以加上很多前缀,比如风隐国质子,雪国驸马,或者,我的情敌。
人妖甄红。
原来我的感觉没有错,一路尾随我们而来的人是他。
我吓了一跳,楞了一楞,气了一气,最后忍无可忍地张大嘴,打算狠狠臭骂他一顿,搞毛,这种时候跑出来吓人,还嫌我被他害得不够惨?
但还没等到我开口,人妖身体一倾,像棉花一样软倒在我身上,我措手不及地抱住他,向身后众人投以求助的眼神。
陆无病道:“把他放下,快。”
众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过来帮忙。我这才看见人妖脸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其锋锐程度几乎和那些死亡的侍卫伤口一样,但是要浅得多。不过还是出现了发紫发黑的中毒迹象。
和尚扶着陆无病坐到人妖身边给他探脉,陆无病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宽松,搞得我心里毛毛的,下意识看姬凤一眼。如果他的心上人就这么死掉了,他会不会立刻崩溃?
但姬凤只是若无其事地蹲在一边,半只膝盖跪在地上,他带着手套在检查那两个侍卫的伤口,好像对这边的事情完全不上心。
陆无病清理包扎了人妖的伤口,并给他服了一粒清毒丸,人妖的脸色稍微好转,眼神也明亮多了。不过那张漂亮脸蛋上多了一块贴布,看起来有点稍微有点颓废。
“水。”人妖朝我伸手。
岂有此理,我堂堂公主,他把我当什么了?我朝他横眉道:“你不会自己拿?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人妖叫起来:“老子为了你差点破相,你就这么回报老子?”
我一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银霜有些遗憾地看着我,眼神里似有劝慰:“公主……”
我顿时明白过来,又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说,刚刚人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了那一道划伤?
不可能,人妖他是我最大的情敌,他有什么理由要保护我?
但仔细回想方才情形,好像又是那么回事。我一下子迷茫了。
“人家两口子家务事,你个碎嘴子八婆掺和个屁,走啦走啦。”和尚过来一下子就把银霜拉走。
我从取了水囊递给人妖,他一口气喝掉一半,长吁道:“刚才那些什么东西,出手太快了。”
他提到了这件事,大家都想起地上的尸体,气氛不由得沉重起来。刚刚还活生生在我们眼前的同伴,此刻就横尸此地,谁都没了心情。
陆无病道:“不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人类。”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什么?”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是~鬼~哦~”吓得银霜哇啦一声惨叫,我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却见是和尚提着爪子在吓人,气得不顾威仪连踹他好几脚,开始爆粗口:“你娘咧,活得腻歪了,和尚不想做了想做太监了是吧?”和尚吐吐舌头不再讲话。
姬凤在一旁冷静地道:“兽类,爪子有毒。”
陆无病想了想:“证据还不足,不过可能性很大。”
我道:“现在大家都小心点,聚拢一点,别走散了。”
银霜揍完和尚,道:“对对,从现在开始,就算那东西再出现,至少也能看清是什么。”
我们自觉地靠在了一起,令人不爽的是人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站在大部队的另一边,好像完全不尊重我的号施令。姬凤也是,一个人无所畏惧地快步走在前面,喊都喊不住。
我牵着银霜的手一面走,一面对人妖道:“离那么远,小心再给你来一下彻底毁容,到时候丑得你连妈都不认识。”
人妖懒洋洋睨我,一脸无赖相:“怎嘛,关心我?”
我靠,当我没说。我立刻白了他一眼,加快速度昂首阔步地往前走,但公主的架子没端稳几步,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一滑,咔嚓断裂的声音响起来,险些跌倒。
人妖跨步拉了我一把:“真够没用的,还查个毛的案。”
我正要骂人,突然间话就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低头的一瞬间,我发现我踩到的居然是一副人骨,非常新鲜,还带着暗红的血渍。
如果是陈年尸体,肉|体腐烂无可厚非。但如今看这情形,应该是活活被啃噬掉了全身肌肉。而那尸体边上被撕得粉碎的衣物残片更足以说明这一点。
人妖嘲道:“不就是死人吗,胆儿也就指甲盖丁点大。”
我说:“你看。”
他朝我指的地方望去,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指向的,是人骨边上的一只靴子,上面绣着马踏连营的图样。
那是皇宫内影卫们统一穿着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