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Just A Game》绿桐

10、第九章 满脸钉

　　“怎么通过？”没办法，遇上一个比我还懒的人，我只好开口说几个字了。

　　神秘人笑，手指一用力，手里的扑克弯成弧形，“你们两个中找一个出来，我们玩扑克。”

　　扑克？

　　“赢了你们两个一起过去，输了……”他咧开嘴巴笑出一口黄牙，手里的扑克“咯咯”响，“就两个一起死。”

　　我瞪大眼睛。不是吧，打盘扑克就要人命？至多不是赌输钱倾家荡产？这么狠……

　　“你去。”“满脸钉”一直一声不吭，在关键时刻却忽然冒出很废的两个字。

　　我翻白眼，“这是第一关，当然是我去，不然还你去啊？”刚才的规则我又不是没听到，干吗那么着急把危险任务往我身上推？

　　“满脸钉”看我一眼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到角落里坐下。

　　我上前一步，“要玩什么？”我问。

　　神秘人嘴角一翘，唇瓣微启。

　　“抽鬼牌。”

　　我眼珠一凝。抽鬼牌？这种玩法不仅要靠运气，而且还考一个人的反应以及本身的情绪控制能力，我没有那么好的自信我能控制住脸上细微的表情，万一他抽到我手里的鬼牌，就算我表情不变化，呼吸也会不自觉地有点紊乱。既然他这么自信提出要玩抽鬼牌，那么他一定是非常熟悉这个玩法而且极有自信，能够从对方的表情和反应中判断自己抽中的是什么牌。

　　那么我如果跟他玩抽鬼牌，输的人很有可能是我。虽然我不怕死，而且我也坚定地认为像“满脸钉”那样的丑男人最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免毁坏市容，但是这样我就不能再和小杰排排坐吃果果了。

　　神秘人两眼紧紧地盯着我。

　　我镇定一下情绪，牵起一抹笑容，走过去，伸手抢夺他手里的扑克牌，“呐，抽鬼牌这么无聊的游戏你都玩？不如来玩点别的怎么样？我教你一个新式玩法？”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真诚和轻松。

　　神秘人两眼一亮，“什么新玩法？”

　　我暗笑。果然，玩扑克玩疯了的人，对任何新鲜的玩法都会有兴趣，这样一来，我就能用我自己熟悉的玩法来跟他玩了。很好，现在我已经占了主动。“这种玩法叫钓红点，是这样的……”我比手划脚跟他解释了半天，他总算是完全弄懂了。

　　“有趣。”神秘人居然也学起西索阴阳怪气的口头禅，“就玩这个就好了。”

　　我开始洗牌，然后派牌，我数了指定的牌数翻开放在地板上，就在收回手整理我自己的牌的刹那，神秘人说：“总分是一百点，对吧？”

　　“嗯。”我应一声，将乱七八糟的扑克牌拢起来。

　　“你以前玩过这游戏吧？”

　　我抬眸看他一眼，“嗯。”

　　“我是第一次玩。”

　　我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感觉我正在走入他的陷阱中。

　　“你很熟悉这游戏。”他开始用肯定的语气。

　　我没有吭声，只是看着他。

　　“我们处于不对等的情况，所以，”他顿了一下，我的心提起来，“你得让我二十点。”

　　我睁大眼睛，“二十点？”老兄你在开玩笑吗？如果让他二十点，我不就要拿到七十一点才能保证赢他？这也太不公平了！“不……”

　　“如果不答应，我们就玩抽鬼牌。”他没让我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只是阴笑着提出威胁。

　　我拧眉，咬住下唇。好狠。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抽鬼牌的话绝对是我不利，钓红点我可能还能碰碰运气，如果能拿到好一点的牌……我握住手里的牌，一咬牙，“行，就让你二十点。”

　　神秘人咧开嘴巴笑，“好，够胆识。”他拢了拢地上的扑克牌，拿起。

　　我心跳加快，摒住呼吸让拍一张张在手上展开。天！这可是关乎性命的事情啊！我手上的扑克牌展成漂亮的半弧形，我将扑克牌举高遮住脸庞，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很好，牌几乎是清一色的红。我又从牌底下偷偷看了看地板上翻开的牌，对了对手上的牌。我暂时松了口气，好在运气不错。

　　神秘人也整理好牌了，他看我一眼，“我先出牌。”

　　“可以。”

　　很快，整间房里就只有我们的呼吸声和扑克牌落地的声音。

　　半晌，我终于手落手起，将最后二十点收入囊中。我松口气，额头上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神秘人用两根手指头夹起他面前的两张十点，晃了晃。

　　我弯起一边嘴角笑，“不用数了，我八十点，减去让你的二十点，还有六十点。四六开，我占大头，你输了。”要讲打牌的运气？至今还没有一个比我更好的，我连随便买个彩票都能中一万多，二十一年运气一直一等一。

　　“满脸钉”笑着，脸上的针叮当响。

　　“走吧。”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对坐在角落的“满脸钉”说。转身的时候，我偷偷抹去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太险了。

　　走过神秘人的房间，有另外一个神秘人出现了。

　　神秘人二号跟一号一样包得密不透风，不过我懒得管他，现在是“满脸钉”的事了。他们两个丑男正对峙着。

　　让他们慢慢打吧，我先睡一觉。

　　“规则是这样……”神秘人二号开始说。

　　我转身。

　　“我们以打斗的方式进行……”

　　我迈开步子，打个哈欠。

　　“直到一方死亡……”

　　我踏出第二步。

　　“走了。”

　　我踏出第三步。

　　“走了。”

　　我提起脚，准备迈出第四步。

　　脚停在半空，我一直耳朵竖起。刚才那声音……好像是“满脸钉”的吧？还来不及转头看看怎么回事，我整个人就腾空。

　　我挥舞着四肢。“放我下来！”

　　“满脸钉”手一松，我落地。

　　哼！我努力让眼珠向后转，瞪“满脸钉”一眼。十二岁到了哪里都要让人欺负，真不爽，如果是在那个世界里……呃，等一下！“喂，你怎么就要走了？”“满脸钉”正领着我向下一道门走去。

　　“满脸钉”看我一眼，“完了。”他语气没有起伏地说。

　　完了？什么意思？我灵光一闪，转头看着那边的地板上。

　　神秘人二号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全身包得密不透风，戴着帽子的脸庞上却有两根圆头钉扎着。

　　我在一瞬间沉默。我看着那人沉静的面容，他的眼睛尚未来得及合上，嘴巴半张，没有临死的恐惧，那是一种说话说到一半、来不及作好准备的死亡。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沉，像碎片纷纷。

　　“走了，别浪费我的时间。”“满脸钉”在前面说。

　　我沉默地转回头。闭上眼睛默数几秒，我睁眼，走到神秘人二号身边，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眼睛。死不瞑目至可怜，望你在天国安好。

　　闭眼上的那一刻，失美乐湿地西索用扑克牌杀人的那一幕忽然清晰无比。漫天飞舞的扑克牌，狰狞的笑脸，凄厉的惨叫，还有那些倒地的人们脖颈处细而长的伤痕。他们都一样的。西索和满脸钉一样的，杀人几乎不见血，可是精准而无情。

　　那些细长的伤痕渗出血珠，弥漫了我的视线。我深呼吸，让一切回忆嘎然而止。我起身，压压帽沿，转身抬步。

　　我越过“满脸钉”身边。他不动，我也不想说话，径自向前方走去。现在的我已经茫然，我不知道未来的路途将怎样，一切就像一个游戏，通关的一路充满死亡和血腥。那时候握着手柄并不觉震撼，而如今我身处此处，真真实实感受到那种鲜血流过指尖的窒息。

　　这个游戏，我将走到哪里，将如何收场，有怎样的命运。我停下脚步，抬头。天花板依然是黑漆漆的圆形凹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透。我弯起一边嘴角笑。这算什么意思呢。

　　“满脸钉”已越过我。他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这么悲天悯人你过不了下一关。”

　　我低头，看见前方他宽阔的肩膀。“你……杀了人。”

　　“唔。”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停下了脚步。

　　“你，杀过很多人吗？”我看着他的背影。那是一个充斥着沉默和平静的背影，可内里的残忍我从未看穿。

　　“……嗯。”

　　“你杀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他没有犹豫地、干脆地回答了我。

　　我压压帽沿，笑了，眉间褶皱松开，我已经辨不清此刻的心情。“这个考试，准许杀人么。”几乎已经不是疑问的语气，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还心存一丝希望。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沉默着，而我已经知道那个答案。我低头闭眼，握紧拳头。“你……讨厌血吧？”

　　他转头，看我一眼，没有答话。

　　我弯起一边嘴角笑，弧度却已经提不高，眼眶发热。“你，讨厌血吧？不然怎么会用这样好的方法杀人呢，一滴血也不流，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一秒钟都不到的事情，他死得很高兴吧，很舒服吧？是不是？是不是？”我捂住脸蹲下去，眼泪从指缝间落下。

　　“满脸钉”沉默了很久。直到我抬起脸，泪眼模糊地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我没有义务安慰你。以后的关卡可能更多杀戮，如果走不下去，你可以死在这里。”

　　我笑，眼泪却扑扑往下掉。我抬起脸看着他，“那么，那么你杀了我吗？可以死得那么舒服……”连一点血也没有，而杀死我的人也没有任何触动，他会眼也不眨，眼也不眨。

　　可是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他笑了，脸上的钉子碰在一起“锵锵锵”地响，回音在空室内回荡，划破耳膜。“我没有那个义务。”他说，唇角弯着弧度，声音却很平静。

　　我蓦地愣住。是啊，他哪里有那个义务，何必帮我解脱。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不过是生命力擦肩而过的两个人，连交汇点也不会有。我跪坐下来，垂头。眼泪已经止住，只有一些挂在睫毛上，在视线里无限放大。

　　半晌，我平静了心情，抬脸时目光呆滞，而“满脸钉”已经迈开脚步。没人会等我叹春悲秋完毕，我在浪费别人的时间。我笑，将喉咙间的哽咽吞回去，起身，小腿却一阵麻痹感。我习惯地想出声叫人帮忙，话到嘴边却蓦地住了口。谁会帮我呢。除却我自己。我自嘲地弯起嘴角，咬牙站直，默默跟上去，一路无言。

　　再无言。

　　半个小时后。

　　面前黑色的石门一道拦住去路。我停顿脚步，目光发直。半晌抬头看“满脸钉”。他没有看我，只是望着门一径沉默。

　　我闭眼。这里，避不掉了。

　　我深呼吸，睁眼，伸手。

　　石门被推开，未来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