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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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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黑暗的通道里,吴邪心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宁静,那似乎不是正常的宁静,而是一切燃烧殆尽后的灰。他还记得第一次来云顶天宫的情景,记得大家如何九死一生地绕过九龙抬尸棺,躲过人面鸟的袭击,最后见到青铜门。
在青铜门前,他看到小哥穿着阴兵的盔甲,和那些阴兵一起列队走进去。那时他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对自己说——
“再见。”
吴邪摸摸两边衣服内兜,一边装着一个硬硬的东西,是那两个鬼玺。
没用多久,吴邪已离开通道,下到了山体中的谷底。这里并不是完全的漆黑,似乎有蒙昧的光从不知名的远处延伸过来。吴邪打着手电,朝青铜大门的方向靠近。四周静极了,踩在地面上,他每一步的声音都显得很刺耳,吴邪尽量放轻脚步。很快,九龙抬尸棺出现在他视线里,他扫了一眼棺椁下方匍匐的巨型蚰蜒,它们应该已在漫长的岁月中死去了。
人面鸟不知所踪,现在时间大约是上午十一点,看来这会儿不是它们活动的时段。吴邪算算进度,下午两点前必须返回,否则小花会下来,还是不要牵连他的好。
吴邪觉得自己现在格外平静,平静得不正常,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当真来到了这里,还是再次于梦中造访青铜大门,这段时间他在梦中看到过青铜门很多次,就像上熟悉的老友家拜访。吴邪甚至想哼两句歌,荒腔走板的旋律隐隐从他嗓子里冒出来,被此处恢宏的宁静放大,吴邪吓了一跳,赶紧闭嘴。他拿手电往前边照照,青铜门巍峨的轮廓浮现在远处,像一个隐身黑暗中的巨人朝他招手。
“来,吴邪,这边。”
“嗯,我来了。”
小哥,我来你家串门子了,还不快出来迎接我?吴邪笑起来。
小哥……
不,不对……
不对,小哥和黑眼镜下斗去了。
吴邪浑身一颤,停下脚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想法不对头,明明不是这样的,小哥不是和黑眼镜下斗去了吗,29号走的,去西南方向,怎么自己还会觉得这是在往他家走?他哪来的家,就算有家,难道不应该是张家楼吗?
真昏头了。邪觉得自己的精神状况似乎有点问题。
怪不得,怪不得小花……他想起上山的第一天晚上,当自己喋喋不休地讲云顶天宫的冒险时,小花紧盯着自己,然后喝止了自己颠三倒四的诉说,让马上睡觉。
小花多少看出了点什么。
吴邪捂住头,突来的抽痛像鞭子狠狠抽打在他前额,冷汗慢慢渗出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太累,体能和精神都绷到了极限,但此刻他反而什么疲惫也感觉不到,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奔涌,在叫嚣,这股力量将他所有的恐惧、犹豫、忧愁和痛苦一扫而空,让他除了往青铜大门不断靠近之外,再也不能做第二件事。
吴邪继续朝那里走去,近了,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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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张我警告你,再这么走下去我就开枪了!”黑眼镜骂骂咧咧,盯住前面不断移动的身影,这人跑得好快,赶着投胎吗?这可是在雪山里,他到底要往哪儿去?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转头对他说:“你回去。”
黑眼镜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边除了一贯的淡漠,还有跳跃的焦灼,甚至一丝隐约的惶惑。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摇摇头,问:“你要再去上次那里对吧,你是去……找小三爷?”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转身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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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站在青铜大门面前时,都会感叹造物的神奇与自身的渺小。
吴邪呆呆凝望着这座宏伟的巨门,他们现在只相隔着顶多五十米的距离,近看这座大门,更能感受到让人窒息的压迫力。
我要怎么说呢?
吴邪想。是直接拿出鬼玺,念一声开门,它就会打开了吗?这样会不会太简单粗暴?还是说需要先敲敲门?也许会有一个阴兵来给自己开门,他如果问你找谁,我就说我找张起灵。然后阴兵就会说他已经不在这里守门了。
是啊,他不在这里,他正跟黑眼镜下斗呢。
我明明知道的……对不起,打扰了。
这样,一切就都了结了。自己循原路返回,回到温泉那里,跟小花一起下山去,他回北京,自己回杭州,没准闷油瓶还没回来呢,不知他们这趟顺利不?倒出了什么好东西?
吴邪这么想着,一步步朝青铜门靠近。他感觉衣兜里开始发热,那两个鬼玺似乎感受到什么,和青铜门产生隐约的共鸣,这份热度让吴邪逐渐感到呼吸困难。
近了,更近了,现在吴邪已能看到青铜门上的花纹,似乎有光流过,若有若无的青色雾气在其上升腾。
吴邪将手电照过去,光柱在大门上巡梭,突然,他看到门口的地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背靠在门上,深深垂着头,一动不动。吴邪看不见他的脸,但就在这个瞬间,他浑身本能地一震,耳边似乎听到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
吴邪慢慢走过去,像走在起伏的海面上,高高低低。他在这人面前蹲下,这人似乎没察觉他的靠近,动作没有任何变化。
吴邪笑起来,原来你在这里。
“小哥。”
吴邪推推他的肩,“你又骗我,什么跟黑眼镜下斗,原来还是跑这儿来了。”
闷油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吴邪将包放到旁边,跪下来扶着他的肩,轻轻抬起他的头。
“小哥……”
闷油瓶的脸映入吴邪眼中,他闭着双眼,脸上表情一派宁静,像结束了一场长长的旅途,终于可以休息了。他的刘海覆盖下来,遮住了舒展的眉角,长长睫毛在眼睛下方投落阴影,嘴角似乎有隐约的笑意。
吴邪感觉头又疼起来,疼得比刚才厉害多了。他闭上眼,用力撑住额头以稳定急促的呼吸,慢慢再睁开眼时,视野中依旧是闷油瓶平静的面容。吴邪微微一笑,搂着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就像在梦境里,自己靠在他肩上一样。
小哥睡着了,别吵醒他。
吴邪搂着他,手无意识地在他头上轻轻抚着,顺滑发丝从他指尖穿过,光润微凉。靠坐在青铜门边,凝望眼前无垠的昏暗,吴邪心里什么也没想,只是静静搂着闷油瓶。这一刻,时光似乎停止了不断前行的脚步,再不曾移动分毫。
没有时间了,小哥过去常这么说。吴邪笑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也很好啊。就像此时,就像此地,就这么静静地搂着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从现在,到永远……
吴邪闭上眼,头上的剧痛像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地覆盖了身体的每一处,他不由加重了点手上的力度,感觉闷油瓶柔韧的身躯又朝他靠过来几分,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
你睡得还真沉啊,小哥,就放心这么睡着?人面鸟虽不会飞到这儿来,但这里挺冷的,着凉了怎么办?还有,明明说是跟瞎子去下斗,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又骗小爷一次,等你睡醒了一定跟你算账。
该死,为什么头越来越疼……在这个特别需要安静的时候。吴邪眉头紧皱,努力压抑呼吸困难的感觉。不行,呼吸开始不稳了,小哥是很警觉的,吵醒他怎么办。
嗓子里翻涌过一阵腥甜,吴邪咬紧牙关,硬生生给咽下去。
他就这么撑着,背靠青铜门,静等怀中人醒来。过了很久,紊乱的呼吸似乎平静下去一点,他动动肩膀,肩上的头颅便直直地滑下去,倒在他胸前。
“哎,小哥。”吴邪一阵尴尬,赶忙撑住他,手在他脸颊上抚过。
冰冷的触感。
吴邪愣了愣,看着自己掌心,刚才的感觉是……他又低头看向闷油瓶,他倒在自己身上,头埋在自己胸前。
怎么了,小哥?你为什么这么冷?
吴邪听到尖锐的啸叫声,似乎是耳鸣了,他知道人在精神极度紧张之下会有这种情况。但是自己一点也不紧张啊,紧张什么?
他把闷油瓶的脸捧起来,跟他眼对眼地凝视。真是冰冷的,连额头都凉透了。
怎么回事?
吴邪慢慢松开手,闷油瓶的头又垂下去,重重靠在他胸前。吴邪胸口一震,猛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么快,那么响亮,跳得快要爆裂了。
小哥……
小哥我是吴邪,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