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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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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边依旧温暖宁静,闷油瓶搂着昏迷的吴邪上来,把他轻放到泉边干爽的地面,从包里翻出防水垫铺开,将吴邪抱过去躺好,脱下外套给他盖身上,然后退到一边,挨着岩壁坐下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黑眼镜和解语花盯着他的动作,一言不发,直到他沉入寂静中,才彼此对视一眼,交换过一个“果然有问题”的眼神。解语花朝洞外努努嘴,黑眼镜会意,说我去看看外头天气,便朝外走去。待他消失在视线内,解语花叹了口气,看着岩壁边的人,等他是否要说些什么。然而,对方却完全没有回应,几分钟过去了,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盯着一旁的吴邪,眼睛里聚集着无边的沉寂。
解语花想这人多半是不会跟自己说话的了,也不再等,走到温泉边洗了把脸,去整理自己和吴邪的装备。
“有变天的苗头,今天恐怕走不了了。”不一会儿,黑眼镜回来,告诉几人外边的情况,“天色不好,看起来会有一场雪下来,估计最早在五点左右,最晚也不会超过八点。如果现在返回,恐怕会跟这场风雪正面相撞,没必要冒险。”说完,他看看昏迷中的吴邪,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人。
“嗯,那别走了。”解语花点头,想了想,说道:“就算天气好,我也建议今天不要走,至少休息一夜再说,吴邪的伤……”他看向旁边地上的吴邪,声音渐低,眉眼间浮起淡淡忧色。
吴邪闭着眼,一动不动,偶尔浑身抽搐一下。
黑眼镜嗯了一声,走到吴邪身边,蹲下来看他的情况。他拉起吴邪手腕,一边数他脉搏,一边仔细观察他面色。吴邪的状况不太好,脉跳得很快,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即使在昏睡中也死死皱着眉,四肢肌肉抽紧。黑眼镜数完他过快的脉息,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感受到烫人的热度。
“发烧了……伤口大概有些感染。”黑眼镜摇头,又摸摸他脖子上的脉动,同样快速,不时还闪过一丝抽搐。
“嗯,你刚去外头的时候,我已经给吴邪打了一针抗生素,等会儿如果情况没好转,再给他灌一次药。”解语花也走过来,一摸吴邪额头,发现温度没有降低,蹲下来解了他衣服,仔细看伤口的情况。这些伤口并未深到开膛破肚的程度,但一眼看去也够吓人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地朝外翻开。从伤口形状和走向看,似乎是遭遇猛兽袭击造成的。虽经过张起灵的急救处理,但吴邪本身的状态似乎不太好,体力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因此恢复力不好,到现在依然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渗出来,至今没有完全止血。
看来吴邪的状况现在真的不太好,解语花记得和吴邪去四姑娘山时,吴邪的凝血功能和恢复力都要比现在强,也可能是底下东西比较脏,细菌和腐生物让伤口更加难以愈合。
但是……不管怎样,吴邪这样子,今晚铁定是不能走了,外面还可能变天,四人至少得在这儿过一夜再作打算。
“底下有野兽?这伤明显是牙咬的,还有这儿,应该是被爪子撕开了。”黑眼镜指着吴邪胸前的伤,轻声说:“看起来这东西体积还不小,而且不止一只……”
解语花点点头,叹了口气,“吴邪完全没跟我提过底下有野兽……也是我疏忽了,该……”他本想说该跟他下去,但想起吴邪当时的样子,又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吴邪当时那劲头,自己如果坚持要下去,恐怕吴邪自己就会放弃这次行动了。
他明显不想让自己知道底下的情况。这么做的目的,以他一贯的性子来看,肯定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想自己牵连其中。
听到这句话,黑眼镜也沉默了,继续观察吴邪伤势。最严重的伤在右肩头,被生生挖去了一块肉,皮肉横着翻开,血肉模糊。胸前、背上、腿上也有好几道伤,口子都豁开十多公分长,部分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红,微微肿起,出现了感染。黑眼镜摇摇头,剪开绷带,从包里翻出酒和抗生素,把酒喷到伤口上,然后将药片碾作粉末敷上去,这样对消炎能起到更直接的作用。
似乎感受到酒精和药物带来的刺痛,吴邪身子抖了抖,嗓子里隐约发出喑哑嘶叫。
解语花看着黑眼镜给吴邪的伤口进行二次处理,又看向岩壁边的人,视线中的身影还是那样不动如山,仿佛已化作一块岩石,脸上漠无表情,淡然的视线锁在吴邪脸上。看他这样,解语花心里倒是慢慢放松下来。就他观察判断,这两人应该没有翻脸,张起灵对吴邪的担忧和关心绝不比自己和黑眼镜少,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过来看。同时,他对吴邪的伤势应该已有基本把握,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否则按他的行动能力,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他也会把吴邪带下去接受进一步治疗的。
“哑巴张情况怎么样?”收拾完吴邪,黑眼镜轻声问:“他不会也伤了吧。小三爷都这样了,怎么还跟个泥塑似的,一点反应没有。”
解语花摇摇头,说:“他没受伤,但是……你刚出去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然后就一直这样了。”
“什么?”
“他问我吴邪下去了多久,我说三个钟头。他就什么也不说了,一直靠着岩壁,我觉得他现在跟死了也差不多。”
黑眼镜看向闷油瓶,似乎在感受他身体内所剩不多的活力,考虑片刻,他打算过去问问那哑巴,就在这时,解语花又开口道:“话说回来,我不是很担心吴邪的伤势,但是他脑子……”他手指敲敲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问:“你不觉得吴邪不对劲吗?”
“是不对劲。”黑眼镜摇头,“他好像不记得最近的事了,都说些什么鬼话……”
“情绪很不稳,难道受了什么刺激?”解语花喃喃自语,盯着吴邪惨白的脸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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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走到闷油瓶身边坐下,问道:“小三爷怎么了,那下面是个什么情形?”
闷油瓶没理他,苍凉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吴邪。
这反应在黑眼镜意料之中,他继续说道:“外头要变天了,今晚走不了,至少得在这里歇一夜,等天亮了再做打算,吴邪这样……”他指指昏睡中的人,“他现在这身体和精神条件,在雪山上赶路就是玩儿命,你有绝对自信能护得了?”
“能。”沉默到现在,闷油瓶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啧……你就是护得了,也要问他愿不愿意吧?”黑眼镜无奈地笑笑,说:“吴邪身上的伤我看过了,没有致命创口,也没骨折,就皮肉上受点痛,感染引起发烧。药物绷带我们都有,这方面不是大问题,关键是……哑巴你也看到了,他那神情很不对头。”
闷油瓶没说话,黑眼镜瞟着他的神色,似乎看到他眼睛里的神采黯淡下去。
“我不知道你俩怎么了,也不打探,现在最重要的是下一步怎么走。你、我,还有解当家,我们三个哪怕拆散了各自下山都不是问题,关键在吴邪。他身上有伤,精神不稳,咱们是明天开始就打昏他,一直背下山去呢?还是先在这儿养两天,等他恢复些再走?风雪要来了,不会超过今晚,我们的补给顶多支持一周,你自己考虑怎么办。”
说完,黑眼镜起身离开这块阴影中的岩壁,走到温泉边,解语花已烧好汤水,热了些食物,两人不再搭理闷油瓶,自己吃了,然后开始安排守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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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左右,吴邪醒过来。醒来时解语花正坐旁边休息,听他发出细微呻吟,扭头一看人已经睁眼了。解语花没有贸然和他说话,只是关注地看着他。视线相接,吴邪愣了两秒,似乎在分辨他是谁,辨出来后,又开始到处看,看这是哪里,也像在找人。
“……你找张起灵吗?”解语花轻声问。
吴邪神色呆滞,思维转得很慢,听他问话,又楞了片刻,才嗯一声,眼光继续游走。
“他在外面。”解语花说:“和黑眼镜去看降雪的情况。”
“哦……”吴邪挣扎着想坐起来,刚抬起上半身就一阵头晕,又只能躺下去,身上伤口火辣辣地疼,稍一动就像有股毒焰顺着脊椎往上爬。
“小哥呢?”吴邪问。
“……他在外面,从你这儿看不到。”解语花又说了一遍,安抚他:“张起灵没事,我们都没事,就你受了点伤。现在外边大雪,今晚走不了,我们在这里歇两天,等你好些,天也放晴之后就下山回去。”
自己弄得又伤又病,醒来第一件事却是问张起灵的情况。解语花在心里暗叹吴邪的“不争气”。
“回去……”吴邪重复他的话,脸上仍是呆呆的,问:“回去……回哪里去?”
“我们先一起回北京,找医生给你看看,然后你再回杭州。”
“看?看什么看?”吴邪抬头盯着他,“这点伤……我,我还怎么了吗?”
解语花一愣,慢慢摇头,勉强朝他笑了笑,“没有,就一点皮肉伤,不想看就不看。”怕吴邪胡思乱想,他岔开话题,说:“吃点东西,你快一天没吃了,身体需要补充营养,我去给你热热。”
“谢谢……小花。”吴邪捂着头,脑内深处传来的疼痛又开始翻涌,他想呕吐,又吐不出来,胃像被一只大手揪紧,肆意搓揉,又恶意地放开,腹腔内火一般灼痛。他猜想自己的伤肯定不止身上可见的部分,否则为什么脑子里会那么难受,但又无法说出到底是什么在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