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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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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东西在眼前变模糊,又渐次清晰,吴邪强撑着坐起来,大口喘息,尽力稳定体内肆意游走的痛苦。突然,脸旁传来一股热气,抬眼看去,小花已端来了热水,看着自己,眼底藏着淡淡的忧虑。
“先喝点水,别多想。”
吴邪接过来,细看解语花神色,很多疑问在心里沉浮,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他问出口,他只能悄悄问自己。比如,小花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记得队伍里没有小花才对,还有黑眼镜,他也不该在这里,而该在的人反而不在,比如胖子、比如阿宁,他们又去了哪里呢?
吴邪脑子里一片混乱,慢慢喝着水,眼睛又瞟着向外的通路,他似乎听到那边传来说话声。
黑眼镜身影出现在那里,他身后跟着另一个人。
“哑巴我说你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小三爷没事,咱们还得计划下山的事,他现在……”
“小哥。”看见那道身影,吴邪就本能地招呼他,声音嘶哑难听,黑眼镜和闷油瓶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一起看向他。
“哟,小三爷醒了?”黑眼镜一改刚才跟闷油瓶说话时的严肃,笑嘻嘻走上来,调笑道:“能耐啊。真看不出来,一个人下去,弄一身伤上来,小三爷果然出息了。”
以为他是讽刺自己不自量力,吴邪不好意思地笑笑。跟在塔木陀那时候一样,自己一不知情、二没任何准备,急吼吼地就跟上去,不能发挥作用不说,恐怕还拖累了人家。想到这儿,他讪讪地说:“对不起……”
“道什么歉,没说你的不是。”黑眼镜轻不可闻地叹口气,又笑着说:“没事就好,哑巴张把你拖上来了,放心吧,这儿安全。”
“嗯。”吴邪看向闷油瓶,他一言不发,表情淡漠,从头到尾就没看自己一眼。
他很想跟小哥说点什么,至少感谢他再一次救了自己,但又不知到底说什么才好,有一种隐约的不安感环绕周身,以至于吴邪根本没有开口再招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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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吴邪一直很沉默,大多数时间就是躺着养伤,几人手里医疗条件有限,只能尽量帮他把烧退了,保持伤口干爽,不发生进一步的感染。对吴邪精神方面的异样,三人虽有所察觉,但此刻都很默契的不提,也不问他在底下经历了什么。万幸吴邪很安静,不拒绝治疗,也没有任何失控的行为。大多数时间里他在昏睡,偶尔醒来也就坐着发呆,几乎不主动说话,只盯着那面严丝合缝的石壁出神。
每到这时候,另外三人就会格外关注他,谨防下一秒他就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上来之前,吴邪说的那几句胡话还留在他们心里,这些话造成的严重后果没有一刻消失,大家都明白:吴邪出问题了。
“等走到有信号的地方,我立刻联络伙计,先安排他在当地医院看看,检查一下,身上没大问题的话立刻启程回北京,去协和查查他脑子。北京中西医我都能到好医生。”解语花避开吴邪,悄声对两人说出自己的安排。黑眼镜表示赞同,闷油瓶依然一个字也不说。
晴朗多日后的这场大雪来势汹汹,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夜里才停住,此时风雪已毕,繁星开始在黑丝绒般的天顶闪烁。三人观察后,决定等天亮就开始下山,问吴邪意思的时候,他说没问题,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继续走了。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默默走到自己的背包旁边,开始认真整理东西。
离开温暖的缝隙,回到冰冷死亡雪域的感觉让吴邪浑身一缩,每一次呼吸都刺痛鼻粘膜,连肺叶都隐隐作疼。
“跟紧我。”闷油瓶打头,经过吴邪身边时,他轻声嘱咐了一句。
第一天走得很慢,进度比预想得少,因为吴邪的体力在出发后两个钟头内就耗尽了,靠解语花和黑眼镜轮流扶持着赶路。他的伤口并没有真正愈合,热度在下午又开始上升,三人不得不因此降低速度以配合他的身体状况。
闷油瓶走在队伍最前方,不时抬头看看天色,分辨位置,判断路程进展和沿途风险。有时,他也会回头看向吴邪,淡然眼睛里掠过复杂的神色。他似乎很想亲自带着吴邪前进,但每一次,他都将自己的渴望压制下去,只叮嘱黑眼镜和解语花把人照看好,然后就回过头,继续凭借自己强大的生存力和对这条线路的了解,带三人走在最便捷、最安全,也相对最快速的路径上。
“最后一支抗生素了,你撑着。”晚上扎营时,解语花给吴邪打了一针。
“……抗生素用多了对身体更不好。”随着液体流入,吴邪低声说:“不行我就死在这里好了,反正出门时也想过……要真不行,交代在这里也认了,吴邪这辈子认了。”似乎无意识间,他吐出这句话。解语花一愣,“你想起来了”这五个字脱口而出。
“什么?”吴邪一怔,盯着他问。
“……没什么,你快休息。”说完,解语花将他撵回帐篷里,自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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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头晕脑胀,躺在睡袋里,四肢百骸都散发着疼痛。累,很累,他半阖眼帘,余光似乎瞟到帐篷上晃过一个熟悉的人影,被营火拉得扭曲变形,就像诡异山体中蜿蜒蠕动的密洛陀。
密洛陀……
为什么会记得这种东西?我不是还没有去过巴乃吗?现在还早呢,要到小哥从陨玉出来并失忆之后,我们才会去那里。说起来,这次一定要提高警惕,仔细防着那个神秘人,不能让他再把小哥住过的楼给烧了。
巴乃……
峻岭深处的瑶寨、郁郁葱葱的十万大山,隐秘的湖泊,湖底沉睡的汉家牌楼,进出无门的诡异洞穴,山体中丑恶的生物。
还有,阿坤……
吴邪没见过“阿坤”,只能从旁人只言片语的诉说中拼凑他的模样:孤独地住在瑶寨荒僻一角,失去记忆,几乎不与人交流的阿坤;长发凌乱,眼神冷漠,被人捆起来当饵钓粽子的阿坤;好像没有痛觉,不惧任何伤害,能空手扭断粽子和活人颈项的阿坤;没有亲友,无人关心,在漆黑恶臭的墓穴里呆了一周也没有死的阿坤……
阿坤……吴邪感到心口蹿过尖锐的痛楚,这痛楚瞬间盖过了身体上一切伤处带来的痛,它并非来源于自己,而是来自他心头记挂的人。
小哥,这些只不过是你漫长人生路上的短暂片段而已,对吧?却已沉痛得让人心惊肉跳,你受过那么多苦,小哥。对这些痛楚,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你都在想什么呢?小哥。
我喜欢你,小哥。
你已承受过那么多苦难,而我是这么喜欢你、关心你,你即便有天大不是,我也绝不忍心苛责你一丝一毫。况且你有什么错呢?你没有任何错,你总是保护着我,保护着所有人,偏偏不保护你自己……
小哥……
疲惫如汹涌的潮水,阵阵袭来,吴邪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他徒劳地挣扎了几下,闭上眼,很快沉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