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兰恭]世间道》暴虎冯河

6、第五幕

　　【第五幕蓬莱，宫殿山】

　　宫殿山的大火雄雄地燃烧起来，以雷霆般的气势，席卷了一切，又即将吞噬一切。
　　欧阳少恭却在这终末的风景中，含笑闭上眼。
　　此时，兰生才隐隐感觉到，一直以来，欧阳少恭注视的，是一片多么空洞的虚无；而欧阳少恭想要的，又是多么可笑的执念。然而，就连这样的执念都实现了，他所怀抱的那些情感——从信任到倾慕，从伤心到愤怒，对于欧阳少恭来说，却什么都不是。

　　最终一战，欧阳少恭眼中注视的人并不是方兰生。
　　与兰生一行战斗时，欧阳少恭注视的人是百里屠苏，因为后者身体里有他的半魂，那是他摆脱所谓“天命不公”的希望，他不能不慎重对待；
　　他也不时转过头去看他那失而复得的妻子，目光深情中又带些小心翼翼，因为她是他浮生中最美的梦境，他害怕她下一刻又消失无踪。
　　也许，他对凡人的看法，也就如兰生这般了——他既不屑他们的软弱，又妒恨他们的善良。他想破坏这一切，又总是猜不透人心。
　　几千年来，不得不为人，又从来不懂人。于是，他开始去伤害他们，让所有人都来恨他。
　　因为恨比爱容易懂，恨也比爱容易割舍。
　　正如他不懂巽芳为何与雷严合谋；不懂为何她说他做了错事；更不懂为何他说出“巽芳以为，我何错之有？”时，巽芳的表情如此悲伤。但他仍不能割舍。
　　而若是他人的恨意，便不用放到心上，便可以轻轻松松舍去。
　　连同琴川的小桥流水、灯火通明的花灯之夜、故人信任而亲切的笑容，都可以轻轻松松舍去。
　　反正都是凡人。
　　反正只要稍加破坏，他们都会来恨他。

　　所以后来，欧阳少恭道：“这样也不错。”
　　于是，兰生那份至死方休的恨意失去了归处。

　　他注视着火焰中的欧阳少恭，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说些什么。但他随即想到，他又能说什么？
　　百里屠苏、风晴雪、尹千觞……这些人每一个都同样有理由恨欧阳少恭，又同样是对他已经无可言语。
　　只是恍惚之间，兰生听到尹千觞苦涩的话语。
　　尹千觞道——你们或许觉得欧阳少恭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但他不如百里屠苏幸运。他有千年的孤独，太过痛苦难挨，才成就了岁月荒芜。
　　兰生闻言愤怒起来。他想到了方家二姐，想到了琴川的那些人，想到一路行来，那些折损在欧阳少恭手中的人命。
　　兰生回过头去，瞪着尹千觞，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你觉得他可怜，是你和他没有杀亲之仇！你怎么不想想我二姐！想想那场瘟疫！我恨他！此生绝不原谅他！”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些许哭腔。此时，他觉得眼眶有些湿润，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几下，全然无用，干脆蹲下身去，抱住膝，低低地哽咽。
　　兰生想：这算什么？纵使欧阳少恭有千年孤独，但他的千年孤独，却是踏着别人的血泪一路走过。
　　死去的、活着的……欧阳少恭伤害过多少人，毁灭过多少人，他又怎能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