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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章 烽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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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衰草连绵,偶尔窜出一两只被惊动的雀鸟,吱吱喳喳飞向另一处草丛。初冬阳光苍白无力,照耀得万物都乏了生气。
原野中回响起嗒嗒马蹄声,打破了此间的沉寂。片片枯叶被劲风一扫,悠悠飘荡起来,骏马奔出十数丈外犹未落下。
数骑继续前驰,快到大营外仍旧快得惊人。职守大门的军官见状叱道:“放肆!”
骑手猛然收紧缰绳,健马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马上之人未及马匹站定已翻身跃下。为首一人抱拳急急道:“奉天荒守关之命前来请援。”说着自怀中摸出令牌递上。
职守将官仔细查看,当即道:“请除去兵刃随我前来。”
螣邪郎是元祸天荒好友,那将官方入账,他劈头便一句:“元祸天荒遇到什么麻烦了?”
魔族将官道:“回禀殿下,安谷遭玄宗来袭。元祸天荒大人请援以解燃眉之急。”
螣邪郎一把扯过递上信函,飞快拆了火漆封印细阅起来。
吞佛见他尚在阅信,遂道:“敌众人数如何?何人领兵?”
“据探子回报,约七千余人。领兵者乃四奇之墨尘音。”
螣邪郎将信递与吞佛,“驻地多少兵士?”
“六千人整。”
吞佛复问道:“东面之五桂,西面之兑阳,现今如何?”
“俱有敌踪。”
他们又追问些许细节,终了只命侍卫领了这几名人去别帐休息。吞佛方发话,“声东击西的策略。”
螣邪郎顿首,“今春玄宗此线大败,卷土重来真是好胆色。”
“但吾以为玄宗更在意的,恐是五桂与兑阳。”
螣邪郎斜靠在铺着云豹皮的椅中道:“何以见得?”
“安谷易守难攻,对此处全力以赴,倒有些做作。”
“四奇现身,未必非真。”
“或是敌方计策。分兵三路,我方兵力只会损折。”
“想来他们只待吾方兵力倾往何处,立时转攻其余两镇。”
吞佛沉缓道:“依汝之见,哪处更有可能?”
“五桂距安谷甚近,又处要冲。你呢?”
“吾倒觉兑阳反易陷入危急。”
“何以见得?”
“兑阳道途虽远且险,然若得手,日后进兵西南线则不需迂回而行。又迫使我方补给改道,岂非一举两得?”
半晌,螣邪郎回应,“玄宗纵然有此念,是否真会这样做?”
吞佛背对他寂然不动,之后仍旧道:“还是将主力放在兑阳。
鬼族皇子倏然敛了笑,“为何?”
“直觉。”
冷笑一声,“你的功绩,都是凭直觉得来?”
吞佛容色不见怒气。“可有胆量与我一赌?”
战场之间的形势判断,依吞佛的个性绝对不会是用一场莫名其妙的赌局来决定,自然有他的考量。但魔者踌躇满志的口气,倒让这种邀约很具挑战性。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你想怎样?”
螣邪郎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仿佛正认真思考,吞佛也不催促。他半晌转过头,“赢了的话,我还你一场酒席。输了么……”
血红眼目闪烁着促狭的光,贴近吞佛脸庞。抬手拨拨白玉耳廓穿挂的琉璃串珠,晶石泠泠响动。吞佛冷然打量,不为所动。螣邪郎揽了他肩头,贴近耳畔悄声道:“你,就任我处置如何?”
不待对方回话,他已放手拍拍吞佛肩膀笑道:“就这么定了,本大爷怎么好意思为难你!瞧我多大度!”
金眸斜睨,“真是大度,两者均是阁下所好。”
鬼嘻嘻一笑,“你不早说过某人是酒色之徒吗?”
吞佛表情有些冷漠,“还是早日放下妄想罢。”
“就因难以放下,才叫妄想呢!”
“这样?”白衣的魔神色有些许诡异的成分,“酒席,我毫无兴趣,得换另一件。”
“换什么?”
“你输了,就在魔君前将《华严经》八十卷诵读十遍。”
正喝茶的螣邪郎喷出一大口水来,又是咳又是喘,好半日方缓过了气。喃喃道:“还不如一刀宰了本大爷来得痛快。”
吞佛微晒道:“瞧你的模样,必败无疑。”
螣邪郎小径潜行,暗中抵达兑阳。路上心存疑惑之余,倒有些担忧。
战神代代本为第三殿的皇族中人继承,前代战神更是被尊称为朱皇的银鍠朱武。异端身份的吞佛童子横空出世,让守旧的鬼族中人甚是不快,更别提被他击败的朱武之子银鍠黥武。加之他是九祸心腹,更让那些人如鲠在喉极其不悦。
魔界不容失败。吞佛出战不利,这些人物定会趁机落井下石。非但刚获不久的战神之位难保,恐怕还有更多祸事。
思索之时,身边侍卫忽道:“殿下,兑阳怕是出事了。”
霍然抬头,前方沉黑的天空映上不祥红光。
“果然来了!”螣邪郎目光一沉,唇角却勾起。
城楼火光亮如白昼,将之下种种照得分明。悬桥已被拉扯下来,城门洞开,敌我堵在那处厮杀,怒喝呼吼震耳。不断有人惨呼着跌落壕沟,尖利竹刺瞬间穿透了落入其中的躯体。
战马嘶鸣一声,奋力腾跃落在桥上。迎面道人扬起兵刃,螣邪郎猛勒缰绳,马匹人立而起前蹄踢动。良驹力大,须臾便踢飞数人。马蹄得得间飞身越过冯垣,铁蹄践踏下血肉横飞。
剑气直刺门面,风声啸动。鬼抬手间青光流转,邪薙一抡,轻薄锋刃划出耀目弧光。错身后血珠飞洒如碎散玛瑙,沙沙坠落黄土尘灰。几点溅在螣邪郎面上,鲜妍如晶亮的火红眼眸。
城门处但听吱吱嘎嘎的绞盘摩擦声,随之轰鸣巨响。暗设悬门落下将突入敌军一分为二,未及躲开的被沉重的大门压成两段。周遭皆是惊惶叫喊,螣邪郎只冷笑道:“干得好!”
困于瓮城里的敌人,眼下螣邪郎还没有兴趣打理他们。已有一队魔兵冲至自己跟前,螣邪郎勒马不动,问道:“现下如何?”
为首校尉答道:“殿下,西北角被敌方攻入!”
鬼族皇子朝身后一众官兵喝道:“随吾来!”
玄宗天明之前撤离。螣邪郎没追击,只把冲散兵力重加整合,静待安谷消息。瓮城里的敌军,他则吩咐将泼了火油的柴薪与燃烧火把一齐抛入,尽数焚做焦炭,省了刀砍斧劈的麻烦。
翌日议事中,螣邪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职守城池西北防务的是谁?”一名副将随即转出,“殿下,属下有事回报。”
螣邪郎半笑不笑盯住他,“说吧。”
“西北守卫之人失职,令敌军入侵。吾今晨处置了他们。”
“那是死有余辜。”螣邪郎转向守备忽道:“真是这样?”
守备犹豫一阵,低声道,“是。”
挥挥手,“其余人都退下。”又对意欲离开的守备与先前应对的副将道,“且慢,吾有话和你们说。”
只留心腹在场,螣邪郎笑道:“要奖赏你等,还不乐意么?”
守备及副将忙道不敢,螣邪郎笑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对那副将道:“你治军甚合魔界法度。吾将奏报魔君进你职位。”
那人虽欢喜也只诺诺道谢,不敢说太多旁的话。螣邪郎摸摸下巴看住他,“听说此地美人辈出,不知是真是假?”
副将才显神色轻松,“这方女子非但貌美,性情更是温顺。”
“看来你多有涉猎,是个中高手喽?”
那人见他口气愉快,一时放心不少,赔笑道:“属下眼光如何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螣邪郎冷冷一笑,“你,自然不配与吾相提并论!”
长鞭猛地勒住那人脖颈,足下一点越过房梁,落地后发力一拉,把他吊在半空。那人喉间格格,腿脚不断蹬动。行凶者攒紧握柄,直到挣扎减弱,终于一动不动了,这才抖手撤下鞭子。
尸体砰咚掉落在地,守备脸色煞白。螣邪郎目光如利剑直刺向他,“他昨夜在妓寮内消磨时光,你以为吾无从得知?”
守备颤声道:“吾念及他多年跟随,一时糊涂,请殿下降罪。”
螣邪郎凝视他良久,“你使敌军折损不少,足以补救败局,他之过与你并不相涉。但瞒得一时,瞒不过一世。届时魔君降罪,你且不说,元祸天荒也被牵扯。你这样回报他提拔之恩?”
守备垂首,“属下知错。”
“上报他是暴病而亡,就此了结。”
吞佛童子前来汇合是三日后。他之前与墨尘音交锋,双方都没占得便宜。螣邪郎暗地察言观色,总觉不太对劲。魔者眉宇间隐现倦怠,询问几次,对方仅一句无碍便了。
那日议事毕,螣邪郎方走又忆起旁事折返,哪知进门便给唬了一跳。吞佛正以素锦拭去唇畔残血,雪白袖口上犹有几点腥红。见他入内不急于掩饰,反不以为意一笑,“怎么回来了?”
螣邪郎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中了真极烈焰之招,所幸伤得不重。”
螣邪郎再不多话,硬掰过吞佛手腕查看脉象。他们少年便登沙场,受伤已是家常便饭,连带着医道也通了些。
收了手冷声道:“放屁!不重还至今不愈?替你买棺材这种事,本大爷可不想揽到头上。”说着已转过身,“吾传召医官。”
吞佛迅速拦住,“吾任职不久,何必多生枝节?”
螣邪郎见他这般,只得停下。魔物回返案后,“且谈正事吧。”
见他这样,鬼只得笑笑听从。事毕他瞥吞佛一眼,欲言又止。
吞佛便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螣邪郎缓言道:“何必对吾也隐瞒?”
吞佛凝视他半晌,“吾自有道理。”
“你的道理,我还真不想知道。”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