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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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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日盲族。
油灯如豆,曲怀觞捏了捏眼间睛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日盲族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光线太过昏暗,看不了一会书,眼睛便酸胀得受不了。他饮了口冷茶,又将书卷拾起,心中感叹日盲族藏书之丰,尤其是武林中事巨细弥遗,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他倒是看了不少秩事。
自那日来已有十数日,千叶传奇将他带回日盲族,他也没有拒绝,至于蘅芜,或许远避江湖才是他的归宿,只是孤身一人难免有些寂寞。
身后有人进了屋,曲怀觞不必转头也知道是谁,门也不敲便理所当然进来的人除了太阳之子不作第二人想。千叶就着他饮过的茶杯再饮了一口,不喜欢冷茶微涩的口感,皱了皱眉,着人换了。
“他回来了。”
千叶抿了口新茶,才开口,话却是说得没头没尾。
然曲怀觞听明白了,他放下书册,叹了口气:“那就好。”
“不想去见见他吗?”
曲怀觞没有马上答应,只是沉默着。
“吾尝过了他的茶,果然很难喝,苦涩得难以入口。”
“……”曲怀觞终于叹了口气:“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吾去见了他又如何,不见他又如何?你如此主动慷慨实在令人怀疑。”
千叶传奇一笑,凑近曲怀觞的脸:“哈,你这话莫不是承认你是吾的人了?”
曲怀觞一噎,转开了眼光:“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低笑出声,千叶亲昵地摸摸曲怀觞的脸颊:“何必想那么多?不见他一眼你能安心?只怕我拦着你你还要偷偷溜出去见他,与其如此,不如给你时间处理你与他之事。”
“你这话说得难听了。”曲怀觞不满地皱眉。他是暂住日盲族,可不是被关在日盲族内,要出去见一名老朋友还要用溜的,这种说辞让他不舒服。
“是千叶失言。”
曲怀觞面色稍霁:“吾以为某人承认了自己是小心眼又独占欲强的男人。”
“该有的自信吾并不少。”
曲怀觞扶额:“伏龙也对你脸皮的厚度很有信心。”
话虽如此说,曲怀觞仍是去了。他见到素还真的时候他正在野外一个凉亭等人。白色的身姿随意地倚在亭周的石椅上,一手支着颌,双睫微闭,似在思考些什么。
曲怀觞站在离凉亭十几丈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距离虽不近,在他感觉,却似在眼前一般,几乎可以见着他微颤的羽睫,淡色柔软的汗毛安份地贴在颊边,随着呼吸起伏。
他似乎变了很多。
曲怀觞站在那远处,一动也无法动。他以为自己可以鼓起勇气,至少上前打个招呼,告诉他自己过得很好,叫他不要难过,可是事实上,他只是看着,便觉得耗尽了所有勇气。
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害怕见着素还真。
长长的睫毛倏忽扇起,锐利的眼神直往曲怀觞藏身之处而来,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杀机。曲怀觞气息一滞,感觉浑身上下被他的气机牢牢锁住,不得动弹,不由白了脸色。才想到他偷窥的做法实在不太聪明。他太久没见到素还真,脑海中只记住他温柔和顺的模样,而忘记了他温和外表下隐藏的冷厉狠绝。
好在,素还真只看了他的方向几眼,似乎没有觉察出恶意,再度闭上了眼睛。
曲怀觞松了口气,再不敢流连,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此地。
回到日盲族,得知千叶传奇正在花园弹琴,曲怀觞便自己寻了去。
此时已入夜,夜盲族内长年不见阳光,也未种植什么花草,花园里不过植了些寻常植物,自然比不上琉璃仙境的奇珍异草。此时更非花季,只留枝叶在月下绘出斑驳的影。
亭内点着香,袅袅香气四散,也并不觉得浓郁。千叶传奇正在抚琴,他半闭着眼,非常享受的模样。黑色的衣,黑色的夜,更衬得容颜如玉一般。
“你回来了,感觉如何?”
曲怀觞在他面前坐下:“吾是见着他了,可他未见着我。”
“哦?”
曲怀觞沉默了许久,终于放松似地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额角,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吾只远远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吾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尤其是若是他问起来他的毒患如何医好的,更是不知如何答他。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千叶传奇一眼,那人似乎毫无所觉。曲怀觞别开眼神看向斑驳的树影,觉得自己似乎要被撕裂开来一般。他一面记挂着素还真,总也无法忘怀,另一面又无法拒绝长着同样一张脸的千叶,沉迷于他的温情陷阱。前后左右都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他战战兢兢,深怕移动一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素还真是体贴的人,他不会问的。”
“可他却更是个聪明人,不问也猜得到。”曲怀觞说完自己觉得郁闷得不行,简直比得知自己中了毒无法可解还要郁闷,偏偏还无法发泄。这个时候他格外想念贴心的小蘅芜,至少那孩子嘴甜还会安慰人,至于千叶嘛……
千叶传奇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情,轻笑了两声。
长叹了口气,曲怀觞再度陷入沉默,他开始回忆今天见到那人时的情形,一点一滴,每一个细节,他每一次抚袖,每一下呼吸。回忆里,他是那般美好,充满了甜蜜的思念,就连最后凌利的眼神在记忆里似乎也带上温润的香气而显得含情脉脉。
突然拨高的琴音唤醒了他。曲怀觞抬起头看向仍是半闭着眼的千叶传奇。心里想着,这人明明与那人一模一样,怎么又会如此不同?
“你不要与他为敌。”他突然开口,千叶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曲怀觞却没有再说话。
“你是怕我伤了他,还是他伤了我?”
曲怀觞想了想,摇头:“都不是,只是伏龙不希望看到你们刀剑相向。”
千叶只笑了一笑,没有答应亦无拒绝,最后只淡淡道:“吾只寻求该得的利益。”
曲怀觞心知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也不再逼问。他抬手举起放在石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心中微觉诧异。
这茶中似乎多了种味道,一种名为情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