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月云霜曙

14、第 14 章

　　十四

　　易水楼的人马攻破玄都之后，非凡公子被华琉衣所救，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到亢龙顶下，只来得及瞧见魔魁与龙王鱽被埋入地层之下，非凡公子大叫着魔魁的名字，想扑过去救他，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定睛一看，正是易水楼的叔夜衣。

　　“不用再叫了，魔魁已死，我这就送你下黄泉与他作伴！”叔夜衣说着便一掌击向非凡公子，同时伺伏在侧的龙阁梭罗也出招了！正在危急之刻，一支绿色的玉杖飞入战场，同时从空中传来素还真的声音：“你们真是让我非常愤怒！”随即宏大掌气袭来。叔夜衣与龙阁梭罗两人皆被击退数步，口吐朱红。素还真站在非凡公子面前：“你们这群可耻的人，没有资格活在世上！”他说着，再赞一掌就要把两人击弊当下，另一道掌气却将之拦下。

　　“要杀龙阁梭罗，要先与我一搏生死。”来的人正是裨善。素还真见到他，愤怒的情绪才稍微冷静下来。他刚刚在一旁看得分明，龙阁梭罗等人看到非凡公子来此，并没有急着杀他，反而想利用他扰乱魔魁的心绪，让魔魁在与龙王鱽的对战中落败。这种卑鄙的手段彻底惹怒了素还真。他原本就因为龙阁梭罗屠杀旱族却又嫁祸给魔魁的事而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如今更加厌恶此人，看见裨善为他出头，不免为他觉得不值。但裨善与叶小钗关系非浅，他只好近按捺下愤怒，问道：“你为何要执意帮助此人？”

　　“帮助龙阁梭罗乃是吾之天命，有龙阁梭罗才有我的出现，但你又为何帮助非凡公子，这该不是你的宿命才对。”裨善反问。

　　“我救非凡公子胜过你救龙阁梭罗，既然你的宿命是辅佐龙阁梭罗，现在玄都已成空城，带龙阁梭罗回去接掌王位吧。你的任务已经达成了，就放非凡一条生路吧，他对你们造成不了威胁。”

　　龙阁梭罗不同意：“不行，非凡公子非杀不可！”可他的话并没有阻止素还真的举动，素还真将非凡公子扶起便走。裨善叹了口气：“罢了，今天会有这种局面，是素还真赠吾双眼才能达成，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阻止他带走非凡公子。”

　　龙阁梭罗气结：“很好，你讲得很好，你有情有义，可是为何你的看法总是与吾相左！”他眼睁睁看着非凡公子安全离开，气得一拳砸在地上，当初他化身为一花香在魔魁身边卧底时就是他最先识破自己的伪装，此次纵虎归山不知会种下什么祸患。

　　此一役，魔界权力更替，同时也种下了龙马帝国败亡之因。

　　素还真扶着非凡公子一路行了数里，到了一条溪边才将他放下。他让非凡靠在一棵树上休息，拿出一条手绢沾了水拧开递给非凡：“擦把脸吧。”

　　非凡公子怔怔接住他递过来的手帕：“魔魁真的死了吗？”

　　“不一定。那种情况下，他与龙王鱽都受了重伤，又被埋在地层之下，一般人一定活不了，但他功力深厚，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他顿了顿，又道：“眼前该关心的是你的未来，你今后的处境会更危险。现在魔魁不在，而你是魔魁唯一的后嗣，世人会将对魔魁的恨意发泄在你的身上。这次我能助你渡过难关，但以后未必有机会再助你，你唯有自求多福了。”

　　非凡公子用手帕将脸上的灰渍、血痕擦去：“不管怎么说，感谢你屡次的救命之恩。”经此大变，非凡公子似乎也有些消沉，面对素还真时不像以往那般地针锋相对：“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一再助我。”

　　“我说过理由。”

　　非凡公子摇头：“那种理由不能让人信服。魔魁的确对我非同一般，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魔魁还活着，你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让吾影响、软化魔魁这种理由存在的前提已经不在了。”

　　“……”

　　“素还真……”非凡公子苦笑，不得不示弱：“吾现在这样的情况，生死不过在旦夕之间，你还不愿对吾示之以诚吗？”

　　素还真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还是赶紧找一个地方退隐吧，在魔魁未现身之前，你一人也起不了作用。你的江湖历练丰富，应该明白什么地方安全。”他说着便揖了一礼：“素某告辞了。”

　　“素还真！”

　　素还真没有搭理非凡公子的不满，他说完，头也不回地便走，非凡公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更是被掐得鲜血淋漓。他害怕如果不这样做，会忍不住再开口让他回来，求他再看自己一眼，把自己的骄傲捧在他的面前乞求他的垂怜，那样太可怜太可鄙，会让他也忍不住唾弃自己！

　　素还真并没有走太远，脑子里全是刚刚非凡公子看着他时的表情，一想到他当时的眼神，便觉脚步沉重。明明知道两人不会有任何结果，何不趁此机会了断呢？让非凡公子恨他也好，怨他也好，都好过将来不得不刀剑相向、越行越远。

　　可是……

　　可是非凡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一日，如他所说，在江湖上打滚生死不过旦夕之间，就连他素还真也没有能够一直存活下去的自信。他想要的不过是个解释，而他也一直欠他这个解释。

　　想到这里，他更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唉，果然是孽缘。

　　素还真叹息一声，转身往来时路上走去。

　　离非凡公子还有段距离的时候，便看见他埋首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素还真有些担心，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那人似乎才感觉到有人过来，慌慌张张地抬起头。眼睛通红，眼角还带泪痕，一看就是哭过的模样。素还真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你……”

　　才开了口，非凡公子便猛地扭过脸去，硬梆梆地说：“你还有什么事？”

　　无奈地叹了口气，素还真蹲在他面前，双手扶在他膝上，非凡公子冷哼一声，安静没有动，只是将头又扭过去些。

　　素还真为他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好笑，将他脸掰过来，扯过他紧紧拽在手里的帕子要为他擦去脸上残余的泪痕。帕子上沾染的鲜血让他一怔，望向非凡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他从自己的衣摆撕下一条布带，为他敷药包扎：“我救你的原因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怎么反过来要问我呢？”

　　非凡公子浑身一震，定定望向素还真。两人许久都没有开口，各怀心思。

　　“我如果真要杀你，有无数次机会都没有下手，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欧阳上智是个卑鄙奸险的小人，他的话怎么可以相信？”包扎完毕，素还真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继续说：“你不必说我都能猜到他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当初不是我有意不管你，而是当时的情况下我的确自顾不暇，灵啸月虽行动自如，三教却不会相信她，我也只能尽量从旁提醒。魔魁之女一心要杀素某，素某难道坐以待毙，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

　　非凡公子没有言语，心里已信了三分。

　　“她化身末情天，自编自导了一场好戏，让三教顿失三位领导人，一页书前辈与我联手也只是将她打成重伤，难道合我们两人之力真的杀不了她？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放她一马。最终她不听我的善劝使用幽灵箭而死在玉天玑的手里，这难道能怪我吗？玉天玑是你的杀母仇人，他走投无路，投奔无极殿，你非但没有杀他，反而收留他与他共事，如此不辨亲疏远近，真是糊涂！”

　　非凡公子此时已又羞又愧，说不出话来了。

　　素还真似乎觉得自己口气太重，缓了一缓又道：“你宁愿相信欧阳上智的挑拨之语，却不听我的解释，真是令我痛心。”他说完，向非凡公子伸出一只手来：“非凡，自始至终，我素还真从来没有变过。”

　　话到此处，非凡公子看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顺从地让他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过去点点滴滴一一在心头滑过，终于只剩下手中的温暖是真实的。他忍不住搂住素还真，靠在他的肩头，感到久违的安心。

　　“是吾……对不起你。”非凡公子年青，难免气盛，性格又高傲，叫他承认自己的错误真是难得。素还真知道也是由于连番大变让他如此，接下来的话便不忍再说出口了。

　　罢了，此时不是说那些事的时候，以后再说吧。素还真想着，便拍拍非凡的后背安慰道：“你一个人在江湖上走动不安全，不如先回猜心园等我，我会为你打探魔魁的生死，有消息我再去找你。”他因为心中想的事而有愧，声音就格外温柔，非凡公子并不知道这一点，被他的柔声细语安抚，红着脸退开他的怀抱。

　　“吾会在猜心园等你，你……自己小心。”

　　素还真点头告辞而去，非凡公子望向他离去的背影，心境与先前却是大不相同，不得不感慨人生的际遇难料，他也不能预料，下一次见面又会是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