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月云霜曙

17、第 17 章

　　十七

　　一路无话，素还真与非凡公子赶到九蟠山，非凡公子在前带路，素还真紧随其后。他虽表面平静，内心却一直波澜起伏。自那日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再见魔魁，心情复杂难以言述。他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见魔魁的准备，只是如今这情况非凡的事又非解决不可，时间再拖长了，对他恐怕伤害更大。素还真心头想了一路，跟着非凡公子到了魔魁暂居的山洞前。

　　“非凡，你在外等候，本座有话要单独与素还真谈。”山洞里传来魔魁雄浑的声音，虽听来有些虚弱，仍不失王者气度。

　　非凡看向素还真，眼中尽显担忧，魔魁虽答应他不会对素还真不利，可是万一两人起了冲突，素还真必然吃亏，不由自主伸出手阻止他进入。

　　素还真按下非凡公子的手：“我不会有事的，你在外等我。”说罢，便孤身进入山洞。山洞里有些暗，素还真一时不能适应昏沉的光线，闭了闭眼，脑海中突然闪过在海鲸岛地牢时的情形，那些阴暗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让他失了心神。

　　“哼，他还真听你的话。”魔魁的声音传来，素还真心神一凛，循声望去，勉强能看到魔魁高大的身形坐在地上。虽是光线昏暗，但那如实质一般锋利的眼神却透过黑暗让他顿时颤抖起来。素还真狠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本座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如果你想利用非凡来报复我，你的目的达到了。”

　　素还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样想就错了，我与非凡的关系不是你能了解。”

　　魔魁再度冷哼一声：“什么了解不了解，非凡他年纪尚轻，被你欺骗我奈何不了他，我难道还奈何不了你吗？”

　　“你想杀我，难道不怕引起非凡的反感吗？你越阻止我们在一起，只能越引起他的反弹，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素还真肯定地说，他稍作停顿，语意一转：“其实你不必冒着与非凡交恶的危险来杀我，我不会与他在一起。”

　　魔魁一惊，心中升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愤怒：“为何？难道我魔魁的外孙还配不上清香白莲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玩弄他！”原本他已打定主意，如果素还真也如同非凡一样坚持，他并不会为难两人，或许令人难以相信，非凡是否能过得幸福快乐对他而言的确意义重大。可是没想到素还真竟然会这样说，魔魁怎能不怒？

　　“你竟然问我理由？”素还真反问，话中微带嘲讽：“我不与非凡在一起的理由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跟非凡是什么关系？非凡跟你是什么关系？你难道以为我能够毫无芥蒂地面对非凡？那你也太看得起素还真了！”他一句句逼问，竟让魔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当初怎会知道非凡要杀素还真是因为爱他而非恨他，要是早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他怎会那样做，他们三人的关系何至如此！

　　“可是，你既如此恨我，又为何一再帮我？”过了许久魔魁才问道，这一点他一直想不通。如果说素还真一再救非凡是因为他两人之间的那份情，那他相助自己就十分令人猜疑了。

　　“我助你是为大局着想，与我们私人的关系无关。你对我所做的事情我永远都会记得，也永远无法原谅。”素还真说得绝然，魔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你可知非凡公子为了你的事向我下跪求我原谅？”正因为如此，他知道非凡公子对素还真的真心，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素还真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非凡公子会这么做，那人一向骄傲，几经起落也绝不轻易低头，会为了他向魔魁下跪求情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越是如此待他，他就越加无法面对。如果非凡不是这么爱他，或者他不是这么看重非凡，或许他可以继续隐瞒下去，两人还未必会走到这一步，然而世事偏偏是如此。每次面对非凡时，他心中的愧疚、不堪就不停地折磨着他，让他不由想要逃离那深情的注视。这是一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素某……还是做不到。”此话一说完，素还真便转身离开山洞，他真怕再待下去，会做出令他后悔的决定。

　　山洞外，非凡公子还在焦急地等待。他看到素还真出来，赶紧迎了上去。素还真能安全出来，他悬着的心便可放下一半，另一半在看到素还真脸上的黥印时瞬间凉了下去。

　　“魔魁不愿恢复你自由之身？”

　　“不是。”素还真否认：“要除去我脸上的刺青，现在还不是适当的时候。当初魔魁与龙王鱽决斗，武林皆知他二人坠落亢龙顶的地层之下，到目前为止还无人知道魔魁已经生还。如果我脸上的刺青没了，那么天下都知道魔魁还活在世间，这样对你们非常不利。”

　　“可是刺青一日不除，你就要多受一日的折磨，吾怎能忍心。”

　　“无妨。”素还真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有一件事我本该早些跟你说，只是之前你为魔魁的事忧心，我实不忍心在这样的时机提起，如今魔魁已经安全，我若再不说便是对你不起。”

　　非凡公子心中疑惑：“何事？”

　　“我们……”素还真说了这两个字后，便停住了，非凡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促使他盯着素还真不放。素还真深呼吸数下，终于继续说：“我们还是结束吧。”

　　“……吾不明白你的意思。”

　　“非凡公子，你是聪明人，伤人的话何必讲得太明呢？”

　　“我不明白！”非凡公子突然打断素还真的话：“你为何突然这样说！”

　　“我……”素还真实难以启齿，只说了个“我”字便说不下去了。

　　“是不是魔魁说了什么？他拿你的性命威胁你？”

　　“素还真岂会受这种威胁。”素还真否认。

　　“那你说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你突然说这样的话！”

　　“这……”素还真万分为难，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向非凡公子坦白。谎话很容易说，要坦白却需要超常的勇气。

　　非凡公子见他吞吞吐吐，更加怀疑：“我去问魔魁！”他说完便不等素还真反应跑进了山洞。素还真追出去两步停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向非凡开不了口，或许魔魁会将真相告诉他，他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非凡，叹了声“无奈”转身离开九蟠山。

　　非凡公子跑入山洞，便追问魔魁到底与素还真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出要分手的话来。魔魁一听就知道素还真没有将实情告诉他，他也不知要怎么向非凡开口说明，他想了想，才说：“你既然认为是我逼他这样说，那么我说的理由你会相信吗？素还真自己主动告诉我他不会与你在一起，你要知道理由，为何不让他亲自说明呢？”非凡公子闻言一愣，他此时已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魔魁坚持说这是素还真自己的想法，可是两人都对理由吞吞吐吐，不肯说明，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不好！”非凡公子突然想到，如果素还真真是因为那个原因离开自己，又怎么会在洞外等他向他说明呢？想到此处，他又急忙奔出山洞，果然已不见素还真身影。他不再多作猜测，沿着唯一一条下山的路追去。

　　非凡公子追到九蟠山脚，就看到素还真站在路边，似乎正在等他。素还真看到他，神色一黯，露出一个苦笑：“你来了。”

　　“你在这等吾？”

　　“我……唉。”素还真叹气：“我猜也许魔魁并不会向你解释，所以等你来问我。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让我来问你。”

　　素还真点点头，和他所料不差。他刚才一路下山，细细想来，才意识到魔魁或许也不愿将那事告诉非凡，非凡得不到答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会来与他纠结不清。与其如此，不如与他将事情说明，好聚好散。

　　“非凡公子，我问你，如果有一天，魔魁要杀我，或者我要杀魔魁，你待如何？”

　　非凡一怔：“这……”

　　“你不能回答，却也不能否认的确会有这样的可能性。我与魔魁根本立场对立，现在看来和平，可是将来的事很难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做？”

　　非凡公子略沉默了一下：“……你我退隐山林，不问江湖事可好？吾愿为你放弃一切权势名利、荣华富贵，与你山野间终老。”

　　“非凡……”素还真听到这些话，说不感动是假，可是……

　　“非凡……你明知道不可能。权势名利、荣华富贵于我不过浮云，可是我却不可能坐视魔魁为害武林，令苍生蒙难。”

　　非凡公子不由后退了数步，只觉得心疼得无法呼吸：“你一定要与魔魁为敌吗？”素还真繁杂地看着他，他没有回答，可是非凡公子已经明白了他的答案。是的，他明白素还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永远不可能随他去做闲云野鹤，他的眼睛里不止有他非凡公子，还装着这天下苍生！在素还真在他面前一次次地提到他的立场时他就该明白，可是他一直避免去沉思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一直都明白！

　　原来，就算没有其他任何原因，他们的立场也早已分明，注定两人不可能一起走下去。

　　“非凡公子，如果有一天你要杀我……不必留情，素还真……也不会留情。”素还真狠心说完，终于转身而去，这一次他不会回头，也不会再停留。非凡公子眼见他身影越行越远，视线渐渐模糊，而这次，他也再没有立场去追他回来。

　　情难断。

　　缘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