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月云霜曙

7、第 7 章

　　七

　　素还真离开玄都，却不知可以去哪里。琉璃仙境不能回去，他无颜以这种面目去见青阳子他们，一页书前辈此时正在听韵小筑，指导三传人的武艺，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他又怎能去让他们分心？他茫然而行，忽然生起一种天地虽大却无路可去之感。他向来乐观，此时遭遇此番剧变，心境也改变不少。

　　毕竟是累了，素还真没有走太远，走到附近的一个小镇的时候已经完全支撑不住，摔倒在路边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感到旁边正坐着一个人，撑起身体一看，是个老叫花。

　　老乞丐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说：“总算醒了，刚刚好几个小叫花看你晕倒在路边想过来抢些东西，都被我赶走了。”

　　“多谢老丈。”

　　老乞丐挥挥手：“道谢就不必了，碎银子什么的给点就好。”

　　素还真一听，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我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银子。”

　　“唉……没有就算了。”老乞丐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观你举止优雅气质高贵，必是身份不凡之人，怎么会沦落到此。”

　　素还真摸上面上的花纹，露出愤恨之色：“高贵之人却行卑贱之事，纵是不凡又如何。”

　　老乞丐闻言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倒没想到他神色温文平和，语言中的含意却十分偏激。他呵呵一笑：“老乞丐我看得多了，什么是高贵什么又是卑贱？哪里能够分得这么清。高贵之人中不乏有行事卑鄙的，低贱之人中也有心地善良而显高贵的。镇里倒夜香的可算是卑贱之人吧？”他说着指向街对面的一座府邸：“可是如果没有挑夜香的傻牛，这豪宅里不知道是怎样臭不可闻呢？再说，这条巷尾里的一家妓馆，里面都是些身份卑贱的女子，可是夜夜造访的却都是有钱家的所谓‘高贵’之人，又如何评价呢？”老乞丐说着向素还真一挤眼：“你别看我们当乞丐的每日餐风宿露，每日乞讨一些残羹剩饭，但是我们丐帮帮主六聪天乞，富比王侯，可说是乞丐中的皇帝，你说他是高贵还是卑贱呢？”

　　“这……”

　　老乞丐继续说：“少年人，我老乞丐见识过不知多少的人，不会看错的。你虽白发皓首、面有黥印，此时落魄潦倒连我这个乞丐都不如，但我也看得出你心性坚定，不是会轻言放弃人，相信必有一日能东山再起。”

　　素还真沉默片刻，向老乞丐揖了一躬：“多谢老丈。”

　　老乞丐扯扯自己乱糟糟的胡子，大笑起来：“老乞丐我只是胡言乱语，你这么伶俐剔透的人自己能想通才是造化。”

　　素还真再次谢了一遍，又叫老乞丐稍等，便起身往对待的大宅院走去，老乞丐觉得奇怪，见他敲开朱红色的大门，说了些什么，那向来狗仗人势的仆人竟然放他进去了。老乞丐更感稀奇，等了一会，终于见他出来，然后塞给他一锭十两银子，老乞丐吃惊得张大了嘴，接过银子便咬下去：“唉哟，老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少年人，如果你来当乞丐抢我们饭碗，天底下的乞丐都没活路了。”

　　素还真笑了一笑，道：“那可未必。”

　　六聪天乞吗？

　　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素还真心中已有打算。

　　非凡公子醒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房间里点了灯，一道魁梧身影正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是魔魁……

　　他的祖父。

　　非凡公子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这名祖父，对他而言曾经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他曾是魔域无敌的战神，甚至为玄都金魔深深忌惮，以至在后面与三教大战中，反而被七重冥王与三教元祖联手陷害而死，母亲为了替他平反而进入中原，也因此丧命。在那些传说里，非凡公子并没有想到会真正见到他，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让自己选择将要走的路。成为真正魔域的一份子，或是继续他三教之子的身份。而他选择了留在魔魁身边。一路行来，魔魁对他信任有加，从不见疑，祖孙感情益深，却总在如何对待素还真的问题上产生冲突，没想到，竟然……

　　非凡公子想到此处，心中顿觉一疼，不由轻轻咳了起来。魔魁被他的动静惊醒：“非凡你终于醒了。”

　　“祖父……”

　　“你躺下好好休息，别起来了。”魔魁按下要起身的非凡公子，道：“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非凡公子知道无法再隐瞒下去，只好和盘托出：“吾所中的是伊贺派的秘法，无法可解。”

　　“什么！”魔魁听得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说？”

　　非凡公子说：“半个月前，吾去找权门宗矩要寒火珠时被他所伤，他说吾若愿重新为东瀛做事便可以为吾解去。当初吾一败涂地之时曾向东瀛求助，东瀛却阻止吾再度踏上扶桑之土，吾那时便已经认定，吾与东瀛缘分已尽，又岂会为了保命再度与伊贺一派合作呢？”

　　魔魁冷哼一声：“权门宗矩未免欺人太甚，你放心，中原能人这么多，区区东瀛秘法，必定有人能够破除。我现在就广招天下神医为你医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安心休养便是。”

　　“多谢魔魁。”非凡公子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可是有一事吾始终放不下，如何能安心休养。”

　　“何事？”

　　“魔魁……”非凡公子望向魔魁：“素还真此人但凡有一点儿机会都不会放过，他与吾魔域可说是水火不融，魔魁怎么可以放他离开？他这一走，便如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再难觅踪迹，不知会暗中使些什么诡计。” 非凡公子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

　　“非凡……”魔魁想要让他再躺下休息，却被非凡公子阻止。

　　“魔魁若真是……”他思索了很短的一瞬间，接了下去：“若真是舍不得他，就该将他幽禁在玄都，废其武功、断其羽翼、毁其心志，否则终是祸害。”

　　“非凡……我承认放素还真走的确失虑，但若非你一直要杀他，我又怎么会放他走呢？”

　　非凡公子听得浑身一震，他自知道魔魁对素还真别有用心之后，心头种种难以细述，却怎么也没想到此事会与他有什么关系，更不知竟是因为他的一再逼杀，才导致魔魁提早下手，并放素还真离开玄都。此时听得魔魁说来，虽只只言片语，非凡公子心中已如明镜。

　　想通此点，非凡公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潜藏许久的伤势再度爆发，噗地呕出一大口血了，再度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