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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也是疏狂也任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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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也是疏狂也任真
素还真心中有很深的执念,他说不清这执念如何来的,只是不知不觉间在意识到时那执念便已出现。他平日里没有感觉,真正遇到事来,就如同站在深渊旁,一不小心就会跳下去。若以他平常的性格来说,他若知道自己可能会跳下去,早早地就会把这坑填平,然而,这执念却非但填不平,还有越来越深的趋势,有如无底洞,把他整副精力也扯了进去,他却无能为力,更槽糕的是,他无心去挽救。
他的执念来源于叶小钗。
他跟人相争相斗习惯了,看着全然信赖着他的叶小钗,便觉得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在他一人身上,叶小钗单纯而执着地生长在这个武林上,有着纷杂武林中最稀有的原生的美好。素还真有时觉得累了,他就会想叶小钗怎么能够一直保存着这么美好的姿态,丝毫不受污染?他很想守护着这小小的一份纯真天然。
这种感觉似乎从第一眼看到叶小钗的时候便开始了。素还真和叶小钗完全不同,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几乎没有人摸得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唯独叶小钗以一种几乎本能的直觉能够透晰他的想法,虽然只是有个大概的轮廓,枝叶细节全不清楚,然而对于素还真来说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如果仅是这样,素还真或许可以坦然接受,接受叶小钗对他全部地好,再以他能做的十倍还于叶小钗,他们两人会是江湖上人人称颂羡慕的一对知心好友。
然而事实永远不可能尽如人意,素还真尤感如此。由于叶小钗的好,他与叶小钗比其他人更亲近,因而更加深刻地感觉到他的好,于是更想亲近,这种感觉说是情根深种也不为过。在没有意识到这点之前,素还真一直放心地亲近他,似乎总觉得两人还不够亲近而想要更加贴近,他常常会花很多时间跟叶小钗“聊天”,他跟叶小钗讲起自己各地的见闻,一些有趣的民俗风情,却很少谈论武林局势,他喜欢叶小钗听他说话时专注的眼神,有时候他会因自己的话微微笑起,宁静而淡泊。
叶小钗骨子里有着硬气与固执,时常不注意自己的安危,素还真会一边跟他抱怨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却一边仍然不放心地跟着他,他没办法跟了,还要叫别人看着,怕叶小钗生出什么意外,就是这样,也仍然不放心,总想着为叶小钗把麻烦除去,省得他来操心。
他原本不以为这样的关心有什么不妥。
后来佾云退隐之前来找他,两人伴着月色在琉璃仙境的后花园里喝酒。素还真平日滴酒不滴,他总觉得喝酒令人神志不清,影响判断,处在他的身份位置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牵扯到的便是万千生灵。但他今日却破了例,佾云是他多年好友,贫贱相交(*),如今心灰意冷退隐江湖,他陪着把酒夜谈为他饯行也是应该。
佾云也不是嗜酒的人,两人对坐清谈的时候,他的神色很是疲倦。佾云讲起风云雨电的过去,当年在无梦楼笑闹的场景似乎仍历历在目,他又讲起云门的往事,一肩挑起云门责任的韶云,嘴硬心软有些刻薄的曲云,敢爱敢恨的瑟云……仿佛昨天才在一起习武,转眼间人都不见了。他是心思细腻的人,物是人非的感受比之其他人格外地深,他淡淡的声音娓娓道来,素还真仿佛可以看到当年兄弟盛会的场景,对他的伤心也感同身受。
佾云说,半花容对潇潇,潇潇对白如霜,其实没什么不同。
素还真一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许久以来想不通的问题似乎都找到答案,半花容为何针对风云雨电,为何针对云门,又为何针对自在天女,为何他对潇潇一再留情……
为什么兄弟不能只是兄弟?
佾云这样问素还真,素还真对着他的问题哑口无言,半花容是兄弟,潇潇是兄弟,云门也是兄弟,夹在这三者间的佾云的难为他可以想象,然而此时他却无法做些什么来稍减或分担佾云的痛苦。素还真为两人倒了杯酒,向佾云举杯:“世间不但有兄弟真情,亦有苍生大义,为情为义,佾云已付出得够多了,不愧对众兄弟,更不愧对苍生,素还真佩服亦感激。”
佾云觉得眼睛有点酸涩,他不愿被人看出来,立即仰头干了这杯酒,喝得太快,还咳了两下。气息平静后,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对素还真说:“今晚一别,吾欲深山退隐,恐无再见之日,今后的事,还需你继续费心。”
“青山依依,绿水悠悠,望好友徜徉山水间时,莫忘素某挂怀之情。”
“不敢或忘。”佾云终于笑起来。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更如破冬暖阳,风采夺目。佾云站起身,抽出身后的宝剑,右手曲指轻扣剑身,佾云剑发出清亮龙吟,冷白剑光晃动,在月影下游荡出漾漾水波。“佾云就以一舞赠好友,尽道珍重。”
话音才落,剑气如虹。
佾云剑式一招招舞出,流光溢彩,如行云流水一般。这一刻,人亦剑,剑亦人,仿佛是燃尽所有的热情,尽现绝世风采。佾云为人谨慎而多虑,偏偏他的剑招浓墨重彩,华美非常,似乎要泄尽他心中所有的悲怆,有一种末日之美。
素还真认真地看着佾云每招每式,这是这位风华绝代的不世剑者最后的表演,佾云剑破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也仿佛续接成朦胧的乐曲,风中传来他悠扬的歌声——
拂长剑,寄白云,一生一爱一瓢饮;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也是疏狂也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