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月云霜曙

2、不可为 不可违

　　二不可为不可违

　　素还真这一生，并非如他人所想一般总是一帆风顺，他时常会遇到难以掌控的情况，然而，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茫然又手足无措，陷入完全不知从何着手的窘境。佾云临走前说的话仿佛一道魔咒，让他醍醐灌顶，顿悟一般地开始深思他与叶小钗之间的关系，然而越想素还真就越觉苦恼。

　　他虽足智多谋，对于感情一事却完全是个门外汉。如果说风采铃是个意外的话，叶小钗则是必然中的意外，叫他根本无从防范。当年面对风采铃，他尚可狠下心来逼她退隐，可这一招对上叶小钗则是完全地无效。叶小钗是武林栋梁，亦是他多年至交知己，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数十年的交往，叶小钗就有如呼吸一般平常，已让他无法离开。

　　世人皆说叶小钗不能没有素还真，其实是他素还真不能没有叶小钗。叶小钗是他的依靠，每当面对叶小钗，他就不觉会燃起熊熊斗志，只为保护武林中这难得的一点纯真。如果失了叶小钗，他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有不屈的勇气与不熄的斗志面对这纷扰武林中似乎永无止尽的争斗。

　　那么，该如何做？

　　在他已经明了自己心意的当下，用何种面目面对毫不知情的叶小钗？

　　可以说吗？该说吗？能说吗？

　　越问自己，素还真便越觉得犹豫。不说当下面对的七星之危神剑之争，单是想到面对叶小钗，他便觉得无法忍受。其实并非是无法忍受叶小钗，而是无法忍受自己用别有他意的心思去面对叶小钗对他的依赖，以及自己必须对他刻意隐瞒的心情。

　　或许他该告诉叶小钗……可是一旦想到叶小钗可能的态度，他便觉出更深的痛苦。他和叶小钗两人，可以是好友，可以是兄弟，可以是知己，可是更多的呢？素还真问自己，便更觉得这是奢求了。

　　素还真是思虑周密的人，他想事情会从头到尾反复推衍，务必算无遗策。他在脑海中一再设想他面对叶小钗表白时，他要说的话，他该有的表情，叶小钗的表情，叶小钗可能的回答。他每想一次就会完全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测，一遍又一遍，想到几乎崩溃。他素往那些谨慎小心在此时似乎成倍地跑了出来，谨慎小心过头的结果使他不可自拔地陷入悲观情绪当中，这种负面情绪明显得连一页书都察觉到。

　　“你有心事。”

　　听到一页书这样说的素还真直觉便想否认，可看到一页书了然的眼神，他也只能无奈地苦笑。

　　“吾在想该不该放下心中的执念。”素还真侧着头，脸上微微带笑，眼神却很茫然，右手姆指习惯性地磨擦着食指第二指节。

　　“何谓放下？何谓不放下？放不放下本身就是一种执念。”高亢清亮的声音徐徐道：“可放下之时自会放下，不可放下之时自是放不下，如何强求？”

　　“有取舍，便需强求。不强求便是纵容事情往不可预知的未来发展，强求虽得一时痛苦，也得解脱。素某有舍不下求不得之苦，只问能否放下。”素还真转而又问：“前辈可有放不下的执念？”

　　“世人皆有执着，一页书之执念在天下苍生。”

　　“不问苍生呢？”

　　一页书稍做停顿，良久才再度开口：“一页书亦有私心。”

　　“如何取舍？”

　　一页书眼前似乎又出现那名蓝衣蓝冠的绝世智者，他看着自己时眼神总是格外专注，那人握着羽扇的手指发白，语气却仍然温和：“如何取舍？”他自那之后便不曾再见那羽扇潇洒，智冠群纶的风采。他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呢？

　　一页书闭上眼：“不可为，不可违啊。”

　　素还真心中顿时一震，冷汗便沿着额际滑下。自从他认识到自己真实心意后，所思所想不过是如何向叶小钗表白，然而一页书这短短六字仿佛一道霹雳将他震醒，浑身顿觉一冷，仿佛被抽走了力气，他胸口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他竟然一直没有考虑过叶小钗。

　　如果叶小钗只能当他是兄弟，那么他冒然的表白该将两人的关系弄到何等尴尬的境地!叶小钗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答复他？将来两人的关系又该如何？

　　扪心自问，用一时的快意换取今后两人的隔阂，是否值得？

　　就算叶小钗可以接受他，花非花怎么办？续缘又怎么办？他们能否谅解？他最了解叶小钗对花非花亲情的重视与渴望，若因为他而使得祖孙不合，他又如何面对叶小钗？

　　即便能得到花非花的谅解，可他与叶小钗，一个是武林支柱，一个是刀剑界精神领袖，更是武林的道德标尺，他们两人若传出私情……

　　素还真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却不能不重视刀狂剑痴的清名，他不能够冒着让叶小钗承受这种的污名的危险，尤其当这种污名是由于他的关系。

　　然而，素还真可以骗尽天下人，又如何骗过自己？越是明知不可能，心中便越觉郁结，对叶小钗的情意便更觉遥不可及而又愈加明晰起来。

　　素还真心中忽感纠痛，口里溢出一股腥甜，他强压住心中痛苦，吞下已溢出的鲜血，闭上眼睛。

　　不可为，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