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月云霜曙

16、午后

　　十六午后

　　素还真回到琉璃仙境的时候尚是下午，空气中有些闷热，阳光却并不耀眼。

　　叶小钗闲来无事拿着素还真的棋谱研究，他棋艺不错，只是对上素还真仍是输多赢少，是以也十分用功。他坐在靠莲池的回廊里，这里位于琉璃仙境一角，平时少有人来，他穿着很随意，姿势更随意，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几粒云子，棋盘也斜斜搁在一边。叶小钗看得很专注，时时在棋盘上比划两下，偶尔的微风吹过，刮起的书页有了起伏，又很快平息下去。

　　素还真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叶小钗。平时两人虽都住在琉璃仙境里，碰面的机会却少，主要还是他忙，屈世途便常常抱怨他将琉璃仙境当客栈。这样说来，他似乎未曾听叶小钗抱怨过，不过依叶小钗的性子，也不是会抱怨的人，他从来活得认真又执着，不怨天，不尤人。想到这里，素还真笑了笑。他走近叶小钗，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叶小钗见到来人，仅是笑着点点头打了招呼，接着便继续研究手上的棋谱。素还真见他依着棋谱摆弄着棋子，时而停下认真思索一番，不由手痒，执起粒黑子搁在棋盘上。

　　叶小钗咦了一声，便放下手中的书，仔细思考破解之法。两人交手几个回合，却是不分上下。

　　“不着急吗？”素还真突然问了句话，却是前后不搭。叶小钗先是疑惑地看着他，想通了他的问题之后，却是不答反问：你着急了？

　　这虽是问句，但依他对素还真的了解，心里也知道其实在那人老神在在的表面下却已是有些急切了，否则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叶小钗并没有让素还真猜测过多的时间，便回答了他的问题：你有了答案自会告诉我，着急无用。

　　“以静制动，很正确的选择。”

　　叶小钗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素还真却是一笑，道：“吾知道，只是有些行动已成习惯，改不了。”他顿了一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辞，手中的棋子被他反复揉捏，沁着微微的湿意。叶小钗歪着头看他，静静等待。

　　“吾曾问过一页书前辈，若心中有执念当如何，该不该放下，他言放下不放下皆为执着，不可强求，吾却始终堪不破这点，正是关心则乱。”素还真落下手中的棋子，双手放在膝上，微垂着头，突然笑了起来：“吾只是突然想通了而已。纠结于不可知的结果，或是纠结于他人他物的判断，却迷失了本意，反是舍本逐末的做法。”他停下来，似乎又生出些犹豫，过了一会，素还真终于抬起头看向叶小钗，问：“要不要试试？”

　　更是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叶小钗尚来不及猜测他的心思，便觉得脑后有一股力推着他靠近素还真。他惊讶地瞪大眼，便见着素还真又长又翘的睫毛近在眼前，占据了整个视线，不由闭了眼。接下来才感觉到口中传来的是茶香，混着那人特有的比平日闻到的更馥郁的莲香，竟还有丝甜，从口中慢慢散开来。

　　在素还真的印象中，极少有凭冲动做事的记忆，就算在他短暂的少年时期，也绝少有未经筹划便动手的经历。他引以为豪的慎思与自制却在对上叶小钗时化为乌有，竟如此急切。虽然表面上看来一如往常，却瞒不过自己，他在面对叶小钗时是何等地焦躁不安。

　　叶小钗的顺从让素还真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他退开一点，用额头抵住叶小钗的，看着他慢慢睁开眼睛。

　　“讨厌吗？”

　　叶小钗以几乎察觉不到的动作轻轻摆了摆头，他撇开脸，似乎是不敢看素还真的样子，耳根却渐渐染上粉粉的红色。

　　“叶小钗……”素还真双手搭上他的肩，再度逼近。叶小钗一手撑在身后，一手紧紧纠住素还真腰部的衣服，不知是不是要推开他。正在犹豫间，叶小钗失手撞翻一旁边放置的棋盘，他一慌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却重心失衡倒在地上，散落的棋子硌在背后有些疼。

　　素还真顺势压了过去，叶小钗双手揽过他的肩，紧紧攀住他的背脊。

　　亲吻着叶小钗，素还真渐渐不能自控，正要更进一步，却感到原本搂着他的双手推了一下。他抬起头，眼中尚感是迷矇的欲望，他看见叶小钗脸色亦是一片酡红。

　　“叶小钗……”呢喃而出的声音沙哑到不可思议，叶小钗却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素还真渐渐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探入叶小钗的衣襟，惊慌得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

　　“素还真……”身后的声音更是叫素还真惊出一身冷汗，他转过身却看见屈世途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两人。

　　素还真尚未开口，屈世途却抱着头蹲下身子：“我一定是年老眼花了，竟然出现幻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一定是什么都没看见。对！我在梦游，现在该回去睡觉了。”

　　素还真哭笑不得地看着屈世途起身要离开，叫住了他：“好友……”

　　屈世途却像没听到一般，自言自语地说：“我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给你素还真做牛做马做万年茶童也就算了，你还要老是弄些令人伤脑筋的事来刺激老人家的心脏。”他说完又摸摸自己的头：“好像有点发烧，我想我还是劳累过度了，要去睡会。”

　　“多谢你，好友。”

　　屈世途的身影顿了顿，一瞬间素还真觉得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的，他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叹口气摇了摇头离开了。

　　叶小钗从地上坐起来，整整已是半敞的衣服，低头将散落的棋子一粒粒捡起来放进棋盒。素还真见屈世途走远了也蹲下来陪着他捡，两人都是一声不吭，仿佛只要有一点声音就会打破彼此间微妙的气氛。

　　捡着捡着，素还真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他凑到叶小钗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叶小钗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半晌才点点头，然后飞快地爬起来，捧着棋盒跑开了。

　　素还真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愉快地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捡起余下的棋子，小心地捧在手里，又整了整稍嫌凌乱的长袍，才晃悠悠地往叶小钗房里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