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月云霜曙

6、兰芳 非真 还真

　　六兰芳非真还真

　　寒食草堂。

　　悠悠江水落英缤纷，仙侣江边四处鸟语花香，仿佛人间桃源一般。定风愁静静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心却暗暗计算。风凌韵让他来这里不知有何打算，她为何不公开他的身份？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姑且看看她玩什么把戏。想到这，定风愁暂且安下心来。

　　“兰芳兄，好久不见。”

　　听到这个声音，定风愁不由一愣，徇声望去，只见一白发白衣之人身坐轮椅，笑盈盈地在不远处看着他：“兰芳兄远来是客，素某却身体不便起迎，真是失礼。兰芳兄不会见怪吧。”他一口一个兰芳兄，语气十足亲热，不明就里的人定会以为两人是知交好友，定风愁，不，应该是悦兰芳心里却清楚，礼多必诈，此人不好相与。当下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的确久见了，素贤人别来无恙？”

　　“素某一身残破，比不得兰芳兄风光无限哪。”素还真帮作叹息道：“兰芳兄今可谓执正道之牛耳，可喜可贺。”

　　“悦兰芳此刻只怕自身难保，何来可喜可贺之说？倒是素贤人能得此仙境安享太平，才叫悦某羡慕。”说着，悦兰芳往素还真处走了两步，希望仔细观察他所言“残破之身”是真是假。若是真，他也有机可为。只是若是真，素还真岂会独自一人见他？

　　素还真推转轮椅，往院落中石桌行去：“兰芳兄客气了。素某行动不便，可否请兰芳兄代为泡茶？有劳了。”

　　“能为素贤人服务是悦兰芳的荣幸。”悦兰芳心想正好趁机一探素还真虚实，自然乐意。他拾起茶壶为两人各倒一杯茶，更是体贴地端起一杯亲手递给素还真。素还真抬手接住，火光间，一道真气自悦兰芳手中冲出，击向素还真，素还真不动声色运功抵抗。两人表面上各自笑语盈盈，礼敬有加，却其实波涛暗涌，死生一瞬。杯中的茶水也因受到内力的冲击沸腾起来。突然，一声脆响，茶杯终于禁不住爆裂开来，碎瓷跌落地面，茶水早已蒸腾殆尽。

　　“唉呀!可惜了。劳兰芳兄再倒一杯吧。”素还真收回手，语气仍然亲切。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弹指，两人转眼又恢复一派和气。

　　悦兰芳也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地斟了杯茶，素还真接过略抿了一口，才接着道出让他来的目的：“策谋略之死全赖兰芳兄的功劳，如今已无人知晓定风愁的真实身份，兰芳兄大可安心了。”

　　悦兰芳心中冷哂，若是无人知晓，他素还真又是如何知道的？悦兰芳并不道明，两人各自心知肚明：“素贤人此话似别有他意。”

　　素还真再啜了口茶，才道：“瞒者瞒不识，识者不能瞒，兰芳兄又何必故作不知呢？定风愁出现时机如此之巧，身份如此暧昧，又怎能不令人生疑？策谋略后续一系列动作台面上虽是针对定风愁，暗里却又隐隐遥相呼应，又怎能令人不做联想？甚至，忆秋年。”素还真甫吐出这三个字，悦兰芳眸中精光一闪，露出戒惧神情，马上又恢复往常的潇洒自若。素还真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安抚他道：“主谋既死，其余相关人等素某便不意追究了。”

　　悦兰芳不动声色地看了素还真一眼，道：“素贤人有何吩咐大可直言。”

　　“吾要你成为素还真。”

　　初闻这句话，悦兰芳不由一愣，直觉便觉他在说笑，然而仔细看素还真的神情又觉不像，联想到近日妖后所为，却是把素还真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素还真定是想由他出面救下照世明灯，自己仍然隐于台下，暗中谋划一切，算盘打得未免太精。真是老狐狸!悦兰芳心里暗骂了一句，开口却道：“风险甚大，悦某却看不到实际利益所在。”

　　“难道定风愁想重蹈悦兰芳的复辙？”

　　悦兰芳神情一凛：“汝这是威胁？”

　　“非也。”素还真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悦兰芳：“是劝诫。素某欣赏悦兰芳之才识机变胆略，不希望他一错再错下去。”

　　“悦兰芳何错之有!”对方却并不领情：“四刀四剑投靠天策真龙，悦兰芳亦投靠天策真龙，悦兰芳何错!没有天策真龙何来和平岩？何来天下半年的和平？没有天策真龙谁来对抗魔餍大军？吾不信汝素还真没有动过让天策真龙对付魔剑道，自己隔山观虎斗的打算。”

　　“执迷不悟!若无你投靠天策真龙在先，何来四刀四剑的战败？四刀四剑不败，又何必投靠？魔剑道之事有四刀四剑合力对抗，未必不能抵御，要说素某隔山观虎斗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之。”素还真语调虽角是不紧不慢，脸上却渐有怒容：“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倒因为果，走到今天这一步，悦兰芳你还不觉悟吗!”

　　悦兰芳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悦兰芳不觉所为有何不妥，亦不后悔，行至今日，不过时运不济，天意弄人罢了。”他封灵岛上本是真心要杀天策真龙，不意被经天子破坏，这虽是事实，不过事已既此，再要解释，素还真也未必听得进去，便索性放弃了。

　　素还真见他冥顽不灵，不由长叹一声，道：“……可惜了。”言语神情间已有森冷杀意。

　　悦兰芳心中一惊，语气跟着缓和下来：“悦兰芳虽不后悔所为之事，定风愁却想做些弥补。让吾考虑考虑吧。”

　　素还真默默打量着他，悦兰芳背后一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暗暗凝聚内力，打算一有变动，便抢得先机逃离此地。时间缓慢流逝，悦兰芳觉得自己耐心快要用尽之际，却听素还真一叹：“也罢，素某就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日不来，你知晓后果。”

　　悦兰芳心中长舒了口气，道声请便离开了，素还真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中，才终于忍不住胸中的气闷，呕出一口血来。

　　“爹亲!”

　　悦兰芳并未让素还真等太久，除与素还真合作之外，他再无其他更好的选择。再度来到寒食草堂，悦兰芳明白自己正走向一条不归路，素还真不是易与之人，他再无另一次背叛的机会，只是这条路所通往的方向他不能看清，或许，能一解他长久以来心中那莫名的空虚。

　　他与素还真的时间并不多，妖后定下十日之期，如今已近过半，照世明灯的生死便掌握在他手中。

　　他再见到素还真时，那人的脸上平静无波，似乎并不急切，虽不良于行，举手投足间仍不减翩然风采。他模仿着素还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他似乎从未如此地关注一个人。

　　素还真与他分析局势，讲解自己的计划，对他似乎是全然地信任。悦兰芳不意问起的时候，素还真只眼含深意地望着他说：“素某自然是信任定风愁的。”

　　悦兰芳摇头叹息：“唉，吾怎么觉得自己前途堪虑呢？”

　　“哈哈。”

　　第十天。

　　素续缘采药回到寒食草堂，素还真正在花园中读书。素续缘放好草药，便坐到他身边一边整理药草，一边陪他聊天解闷。素还真看着他整理药草，也动手帮忙，做完之后已有倦意。素续缘推他回房休息，才进到屋内，却立时傻眼，只见另一个素还真正端坐床上，含笑望着他。

　　“续缘，你看定风愁他扮吾像不像？”床上坐着的素还真笑着问他。

　　“不错，续缘，你看看定风愁扮吾像不像。”轮椅上的也一样含笑望着他。

　　素续缘顿感头大，看看轮椅上坐着的这个，再看看床上那个，一时竟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素还真。两人同时期待地望着他，一副希望他说自己才是素还真的模样。

　　素续缘仔细地将两人看了一遍，又想了好一会，才走到轮椅前，蹲下，将手放在素还真膝上：“爹亲，别玩了。”

　　床上的素还真哈哈一笑：“续缘，你猜错了。”

　　素续缘站起摇头：“吾没有猜错。”

　　“为何？”轮椅上的人问。

　　“感觉。真正在意的人是不会认不出来的。”

　　看着他们两人濡沫情深，悦兰芳突然想起他那个无缘的孩子，如果他能长到和素续缘一样大，会认得出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