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月云霜曙

7、重逢

　　七重逢

　　悦兰芳看着叶小钗，觉得很倒霉，他明明装扮得很完美了，为何叶小钗会提着剑在他面前一副想为武林除害的模样。

　　你是谁？

　　白玉剑在地上刻下三个字。

　　“素某……”

　　一道剑气划过头侧，削断颊边发丝。

　　“吾带你去见他。”

　　叶小钗到寒食草堂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素还真坐着轮椅在花园里的树荫下睡得正香。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氲染出金色的光华，宁静而平和。

　　叶小钗在轮椅前蹲下，解下身上的外衣披在素还真的身上。素还真拧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叶小钗蹲在他面前，一时间愣住了。

　　怎么在外面睡，着凉怎么办？

　　“续缘马上就回来了，吾在这等他，没想到天气太好不小心就睡着了。”这样答着的素还真仍处在半迷糊状态，他并未料到叶小钗来得这样快。

　　你瘦了。

　　素还真无言，他此时尚没有做好面对叶小钗的准备。他虽心中已有决定，却无法漠视自己对叶小钗的渴望。

　　叶小钗他握着素还真的手，有很多话想问他，一时却不知从何问起。素还真无声叹了口气：“陪吾出去走走吧。有劳了。”叶小钗站起身，推着轮椅，在素还真的指点下来到后山的涯边。此时，轻风和送，大地在夕阳的余晖下渡上一片金黄，山中薄薄的雾气早已消散，清晰地展露在眼前的是一片郁郁苍苍。

　　为何不来找我？叶小钗问。

　　“素某前半年一直昏迷，全无知觉。醒来后天策真龙与诛天已于西疆边界订立和平岩。天下太平，并不需要素某，此时素某已萌生退意，江湖上的朋友也都没有再联络了。”

　　所以宁可让我们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很担心你。

　　“……抱歉。”

　　叶小钗叹息着摇了摇头：为何是定风愁？

　　素还真知晓他问的是为何让定风愁假扮他的模样，无奈摊开双手：“素某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江湖上如何自保？又如何与妖刀界周旋？妖后她既要一个素还真，劣者便给她一个素还真。”

　　叶小钗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他已有全盘计划，只是这人从来不爱说明，叫人担心。

　　这时素续缘正好回来，他看到叶小钗也很惊讶，许久不见，更多的是高兴。他放好药草，还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几人吃完，素还真体力不济，已有倦容，叶小钗与素续缘将他推到卧室，素续缘正要将素还真抱上床，却被叶小钗阻止。叶小钗上前两步，一手圈住素还真肩膀，一手从他膝后插过，将他横抱在胸前。

　　你轻了。

　　“耶，好友你又知道了。”

　　当然，我背过你很多次。叶小钗答得理所当然，素还真却因他的话而面红耳赤，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尴尬，好在昏暗烛火映照下也不明显。他躺下之后，叶小钗又为他掖好棉被，才与素续缘离开。

　　素还真捂着胸口的棉被，直接两人离开，才松了口气。他想着今天的事，不免陷入一种深刻自我厌弃的情绪中。叶小钗是如何正直地看待两人的关系，他却将两人的处境推向另一种暧昧不明的境地，他虽明知不可为，却无法违背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他虽熟知人性，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想到这里，也不觉黯然。

　　第二日的时候，素续缘仍是出去采药，素还真因前一夜没有睡好，而有些疲倦。他手执一本棋谱，随意地翻阅，觉得日子实在有些无聊。素续缘不准他过问江湖的事，要他等身体好了再说，并以医生的身份“严厉禁止”他太过伤神，只给他一些休闲的书籍打发时间，这本棋谱他看了至少五遍，早看得腻了。

　　正无聊着，却看见熟悉的身影，背着大包东西过了门口的阵式，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来了？”太过惊愕的语气表现得像是责难，叶小钗却无知无觉，笑着随意将包裹放在庭院的石桌上。

　　来陪你解闷。他指着大得有些离谱的包裹笑说：都是些你平常喜欢把弄的小玩意，及以往提到的书。

　　他得意地看着素还真呆愣的表情，十分有成就感，又继续道：续缘说你的腿已无大碍，只是需要多做运动，而他平时无法陪你，便拜托我来。

　　这个死小孩，都不跟他商量一下!素还真心里骂道，表情因而有些扭曲。

　　你怎么了？

　　“呃，吾在想续缘真是个体贴的孩子。”

　　是吗？叶小钗疑惑地看着素还真，他怎么觉得此刻素还真的表情不像是感动，而是有点……狰狞？

　　素还真暗中叹了口气，颇感无奈。他想躲开叶小钗，偏偏那人非不如他的意，为他的伤对他比平日十倍地温柔体贴，叫他要如何割舍？连自己儿子也不能知他心意，还一味地帮忙，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叶小钗是行动派的人，东西放下喝口茶，便要素还真开始“运动”。他推着素还真到庭院中较为开阔的一片空地，然后走到轮椅前两步，向素还真摊开双手：试着走过来。

　　素还真心想他又不是刚刚学步的婴儿，练习走路的话一个人扶着栏杆完全可以，他默默地看着叶小钗的动作，心里很是无语。叶小钗将刚才的话又再重复了一遍，素还真深知他的固执，只好撑起身子，试着向叶小钗迈步。他平日一个人在家也有做练习，是以这样的动作并不算十分困难，只是脚上仍是无力，走了两步便失去平衡，往叶小钗的方向栽倒。叶小钗压下身，从下面一把扶住他，双手从素还真腋下撑住他，将他紧紧搂在胸前，许久没有放手。

　　“叶小钗……”素还真因这姿势而有些慌乱，忍不住出手要推开他。

　　别动。叶小钗继续抱住他没再开口。素还真浑身僵硬地在他怀里，极力克制想要回抱住他的渴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小钗终于松开手。他本想劝素还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又觉得这实在是废话，这样的话他、其他人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素还真口里总是答应得爽快，转身该干嘛干嘛，耳边的话转眼烟消云散，对此叶小钗虽然生气却也完全无可奈何。

　　接下来两人若无其事地练习，一天便很快过去了。

　　素续缘回来之后再对素还真施行针灸，助他舒筋活脉，可收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日夜里，由于没有准备叶小钗的房间，素还真本想让叶小钗先在续缘房里睡一晚，素续缘住自己房里，叶小钗觉得这样搬来搬去实在麻烦，直接把素续缘推到他自己房里，自己睡到素还真房里去了。临睡觉的时候，仍是叶小钗将素还真抱上床，素还真对此已有心理建备，虽还是感觉别扭，已不像昨日那样严重。

　　素还真靠着墙边，睡在床里面，叶小钗躺在靠近床沿的一侧。两人静默地都没有说话。素还真还因着白天的事而心神不宁，叶小钗的态度不可避免地让他心里的坚壁出现裂缝，原本打算一辈子不说出口的话却转在舌尖，忍不住想向他倾诉。

　　你今天很安静。素还真正想着，叶小钗突然开口。

　　“素某本来就不是聒噪之人。”

　　不，你有心事。叶小钗虽不良于言，却心思敏锐，早就发现素还真的异常。他不知原因，只是因为相信他而一直忍着没有开口询问。此时，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谈兴。

　　素还真默认，他不愿欺骗叶小钗。他当初之所以选择了隐瞒自己的心情，原因之一便是不愿两人的关系因此受到影响，却没有想到虽然他极力掩饰，知心如叶小钗却能一眼看破他其实内心正处于纠葛煎熬当中。此时，他听到叶小钗的问话，紧抿住了唇，双手紧紧扣在一起，生怕自己一时冲动而做出会令两人后悔的事来。

　　黑暗中叶小钗叹了口气：我最近常常想到竹盈。你有没有想过风采铃？

　　素还真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巨响，一盆冰水从天而降，砸到他的头上。他身体突然僵硬起来，冷汗潺潺从额上流下。

　　叶小钗又继续说：不知她们是否会成为好朋友。竹盈直率刚烈，风采铃温柔委婉，大概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嗯。”

　　也不知道金少爷和金小开两人怎么样了。当初恨铁不成钢，现在却又这样想念。今天看到续缘，觉得如果当初他们小的时候我能在他们身边的话，今天也许并不会这样，或许他们也会是听话乖巧的孩子。如果能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即便是平凡的生活也是不错的。我一直醉心于剑道，却没想到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却从来没为他们做过些什么。

　　“那不是你的错，勿需自责。对续缘，吾亦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相反还经常让他担心。你还有机会，自在天女一直希望你能为她与金小开的儿子命名，如今那孩子由潇潇与佾云抚养，若是得闲吾与你一同去找他们。潇潇与佾云现在过着退隐的生活，相信会比你我更好地照顾他的。”

　　叶小钗沉默了会，突然握住素还真的手：素还真……

　　“嗯？”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嗯。”素还真睁大了眼睛瞪着屋顶，有冰凉的液体从眼眶中滑下，滚落进软棉棉的枕头里。

　　第二天一早，叶小钗起来的时候素还真还睡着，他洗漱完毕后烧了热水，拿柔软的丝巾给素还真擦脸。他擦得很认真，素还真睡着的时候脸压在枕巾上，脸上印上了绣花的图案，压出淡淡的红痕。叶小钗一边擦心里一边暗笑，心想如果在他脸上画个花案，素大贤人出门时不知道众人看到会有什么反应。叶小钗擦完他的手抬起头时，正看到素还真睁开眼睛看着他。

　　素还真撑起身子：“怎么不让续缘来。”

　　他在做早饭，我有时间。难得有刀狂剑痴侍候，你该好好享受。

　　素还真听了笑了笑，没说话。叶小钗将他打点好，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那就劳烦叶大侠了。”

　　叶小钗起身，再将他抱到轮椅上，推着他往后山崖边去。这时正是红日东升，群山隐在清晨的薄雾当中，格外静谧。

　　“江湖再起波澜，似乎总没有平静的时候。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得一望二，得二望三，得到一样便想要更多，何时才有尽头？”素还真喃喃自语：“不知现在平静的生活能持续到何时。”

　　叶小钗双手搭上他的肩：“你以往不会这样悲观。”

　　素还真没有转头，只是笑笑说：“吾只是有感而发，就让素某抱怨两句吧。”

　　两人又待了会，素续缘做好早饭来请，叶小钗才推着素还真进屋。用餐的时候，素续缘看着爹亲静静吃饭的样子，突然开口：“爹亲前段日子连筷子都拿不稳，现在却可以和我们一起坐着这样吃饭，续缘真的很高兴。”

　　素还真抬起头，摸摸儿子的头，告诉他：“只要有性命一切便皆有可为。你记住，即使身处绝境也不要放弃希望。”话是对素续缘说的，也是对叶小钗说的，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承受了相应而来的危机，或许有一天他不在了，他也希望这两人能够好好地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