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一部》月云霜曙

1、第 1 章

　　一

　　莫召奴正睡得迷迷糊糊，身边突然有了响动。一具身躯轻轻地躺在他的身边，将他揽进怀里。莫召奴并没有被惊醒，反而依偎进那人的怀里。刚刚钻进被窝的身体还带着丝丝凉气，冷得他一个激灵，稍微清醒了一些。

　　“今天怎么这么晚？”

　　来人顿了顿，悄声说：“把你吵醒了。”那声音清如泉水，十分好听。此时特意压低了声音在莫召奴耳边说出，又透出几分性感诱人。

　　“无妨。本来你不在我也睡不好。”莫召奴伸出双臂搂着对方的脖项，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怎么看也觉得似乎太过亲密了。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来人的反应。他将手搭在莫召奴的腰间，轻吻了一下凑到眼前来的香唇。

　　莫召奴似是对他这样敷衍的作法有些不满，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主动加深了这一吻。两人吻得浑然忘我，在床上纠缠起来。

　　“三……三哥……”

　　这世上得莫召奴叫一声“三哥”的也只一人，只是这番景色也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叫人看去，恐怕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莫召奴身上本就只着了件单薄的水衣，拉扯之下早已难以蔽体，露出大片滑若凝脂的肌肤。素还真一面在这白皙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一面抚摸身下明显早已激动不已的躯体。莫召奴抱着他的头，发出情难自禁的喘息。因为克制着害怕发出声音，反而使得这喘息带了哽咽之声，仿佛在隐隐啜泣。

　　莫召奴原本十分动情，却在手伸后素还真后襟摸到一样东西时，停下了动作。他一手攀住素还真的后背，一手收回眼前，疑惑地看着手中墨绿色的羽毛，问：“这是什么？”

　　“嗯？”素还真亲吻着他的肩膀，也没转头看一眼，只发出模糊的疑问的声音。

　　莫召奴将羽毛递到素还真的脸边上，另一手收回推了一下他：“你看看。”

　　素还真此时万分没有耐性，只扭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正要继续刚刚的事情，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只是身上绣着花，难不成还引来鸟儿了？”

　　“胡说八道。”素还真接过羽毛，随手塞在枕头下面：“吾今日曾去见过非凡公子，与他叙旧，想必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你跟他有什么旧可叙的？”莫召奴皱眉：“还沾上他身上的东西。”

　　素还真低笑：“怎么？吃醋了？”

　　莫召奴眼睛一瞪：“可不是。”他翻了个身坐在素还真身上，一手钳住他一只手腕按在脑袋两边：“你今天若是不说清楚嘛……”

　　“怎么样？”

　　“这……”莫召奴想了想，也想不出要拿他怎么样，似乎威胁他的话没什么杀伤力。素还真轻而易举地从莫召奴的掌中抽回手来，在他敏感的腰上掐了一把，莫召奴立即软倒在他身上。

　　“你！”还未出口的话又被缠绵的吻堵了回去，游走在他身上的手令他脑中一片空白，想问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二日，莫召奴是枕在素还真手臂上醒来的。他抬起头，便看见素还真紧抿着唇，下颌因而有些紧绷，眼中却没有焦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莫召奴在他颈边磨蹭了两下：“怎么了？”

　　素还真于是收了下颌，在莫召奴头顶落下一吻：“还能有什么，你再睡会。”

　　莫召奴半撑起身子，和他交换了个吻，又揽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不睡了，我躺躺就起来。你今日又要出门？”

　　素还真答应一声，摸了摸莫召奴的头发：“你当了解吾。”

　　莫召奴没吭声，半晌才叹息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不能将你囿于心筑情巢，你也该知道我的想法。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在江湖一日，我随你在江湖一日，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莫召奴的声音很轻，却不难听出话语中的执着与坚持。素还真将他搂紧了些，心中感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话。莫召奴放松地靠在他身上，享受短暂的属于两人的静谧时光。

　　一刻钟后，素还真还是离开心筑情巢，继续处理江湖上的纷争去了，莫召奴在床上赖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将手伸入枕头下面，却什么也没找着。他心里疑惑着，昨日明明看素还真把那东西塞枕头下面的，怎么不见了？

　　又在床上翻了一阵，还是没有。

　　“奇怪……怎么会没有……”莫召奴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三哥拿去了？

　　他漂亮的眉头因这个猜测而皱了起来，却不愿继续深思下去，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一天以前，素还真得知北方玄武之地的主人就是非凡公子之后，便寻思着要去会上一会。只是多年来两人恩怨纠葛，也说不清是谁负了谁，如今多年后再会，不免百般滋味在心头。

　　非凡公子的住处布置得十分清幽，不像是江湖中人的居处，倒让人以为是哪位逸士的隐居之地。但以素还真对非凡公子的认识，自然知道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步入竹林后，便隐约有乐声传来，入得越深，便听得越加清晰。只是这乐声明显并非丝竹之乐，而是身旁翠竹发出的天然之声。

　　此地的主人似是发现有人闯入，乐声渐渐平息下去。

　　素还真提声朗道：“非凡公子，今日素某来访可愿现面一见？”

　　过了一会儿，非凡略高亢的声音才传来：“素还真，七星的威胁令你坐不住了吗？你可知今日前来，是自投罗网？”

　　“哦？劣者以为素某与公子是友非敌啊。”

　　听闻他此言非凡公子竟哈哈大笑了起来：“素还真，你以为时至今日本公子还会对你手下容情吗？当年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字字在心。”

　　非凡的笑声再度传来，不闻嚣狂，却有一份难言的伤心，素还真听到，心中也不免一痛，脸上的神色不由黯淡。

　　非凡公子未再出声，素还真便径直往竹林内部行去。他此刻表情虽还算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当年种种似乎尽现眼前，也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当非凡公子的背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之内，素还真不由停下了脚步。他的身形比之记忆之中似乎消瘦了些，正跪坐在案前写些什么。他身边散落了许多白纸，偶有林风吹过，那些纸被卷得到处都是。

　　素还真放慢了脚步，似害怕打扰这静谧，也是近人情怯，心底竟多生出几分退缩。

　　暗叹一声，便听到非凡公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时间能抚平伤痛吗？”

　　“时间未必能抚平伤痛，却能给人足够的勇气。”素还真停下，此时两人不过数丈距离，一张纸被风吹得卷到素还真脚边。他弯腰拾起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他的名字。他走了几步，捡起另一张纸，仍满满的一纸名字。再拾起一张，如是，继续，仍如是。一时间，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鲜血淋漓地破开，让他几乎拿不住手中这轻轻的数张纸。轻风吹过，素还真手中一松，漫天的白纸被卷上空中，林中满满的都是非凡公子的思念，满得将要溢出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素还真走到非凡公子身后，他却恍若未觉一般，没有移动一丝一毫。素还真将手掿上他的肩膀，轻轻叫了一声：“非凡……”

　　非凡公子并没有回过头来，他身体猛然一颤，反而将头更偏了过去。素还真一怔，心中不由苦笑，收回了手：“你还是不肯原谅吾。”

　　非凡公子并未答言，素还真继续道：“既然你不愿意见素某，吾便先告辞了。”

　　非凡公子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急了起来，忙说：“吾并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着便转过身来，只是仍低着头，不愿让素还真瞧见。素还真听他声音似不像刚才一般清越，迟疑了一会，伸手将非凡公子的脸抬起，清俊的脸上还余着两道泪痕，平日里那高傲的神色哪里还有影子，心中不由生起一股不忍。

　　“吾没事。”非凡公子显然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有多狼狈，扭过头去，一手撑住桌案便要站起来，没想到却被素还真突然拉住，他一时站立不稳撞进素还真怀里，要是不明真相的看来，倒像是非凡公子投怀送抱一般。非凡公子意识到此，脸上一红，便要挣扎着站起来。这时，素还真却将整支手臂横过他的背后，就这样紧紧搂着他。非凡公子贴在素还真的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