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一部》月云霜曙

14、第 14 章

　　十四

　　素还真躺在床上发呆，悦兰芳正躺身侧，手臂还搭在他腰上。

　　这真是……

　　素还真还来不及细想，悦兰芳已动了一动，慢慢醒过来了。他看到素还真眨了眨眼，也望着天花板发呆，似乎跟素还真一样，无法接受昨晚发生的事。

　　素还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素续缘就要来了。”

　　“哦……”悦兰芳的反应有些迟钝，待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坐了起来，二话不说开始手忙脚乱地背过身去穿衣服。素还真躺在床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悦兰芳肩上颈上留下的紫青吻痕，觉得天都黑了。

　　衣服早揉得不成样子，悦兰芳也顾不上，穿戴好便去开门，走到门口，面无表情地回望了素还真一眼，关上门出去了。门关上的一刹那，素还真总算舒了口气，他如今后悔不迭，昨日夜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会昏馈到如此境地，对方可是悦兰芳！念到这个名字，素还真更觉得暗无天日。

　　他失神的时间倒也没太长，不一会，素续缘就来敲门了。

　　素续缘刚才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悦兰芳从素还真房间里出来。悦兰芳走得十分慌乱，竟然没注意到。素续缘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令自己完全冷静下来才敲门，进了屋，目不转睛对屋里凌乱的情景视而不见。素还真自己身体这个情况，这种事是肯定瞒他不住，是以也没想过要瞒他，便不出声等他来问，可素续缘就是不开口，两人僵持着。

　　沉默了一阵，素还真终于还是对自己儿子举手投降：“劣者错了。”

　　“爹亲喜欢什么样的人做儿子的哪有置喙的余地呢？”

　　素还真无奈道：“续缘，吾是真的知道错了。”

　　“……”长久的无言之后是加倍的无奈：“爹亲，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好。”

　　对话就此结束。会与自己父亲争辩的人是天下第一，却不是如今的素续缘，经历过数次生死，他已经能很淡然地面对素还真身边这些不停来去的春光灿烂，当年被一个小姑娘气得要找他拼命，现在想来其实可笑。不管怎么样，只要素还真高兴就好，他又能还去在意呢？

　　打理好一切，素续缘便去叫悦兰芳一起用早，到了客房却没见到他人，只在桌上找到一封信，留给素还真的。素续缘将信交给他，他却没有拆开，拿着信沉默了好一会，道：“悦兰芳的信还能说些什么呢？拿去扔了吧。”

　　素续缘惊讶地将信接回来，他还从没见过素还真这样，好歹也是才有过一夜夫妻情的人，态度却如此冷漠，难道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他打定主意晚些时候拆开来看看，反正素还真不看，也不会知道。

　　没想，素还真突然食指弯曲，在他头上叩了一下：“你在想什么别以为吾不知晓，把信给吾。”

　　素续缘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将信给他。

　　“你不是要出门采药，现在可没有人可以让你使唤，现在还不走，回来得迟了耽误吾的治疗要怎么办？”

　　素续缘无奈地离开了，他果然还差爹亲老大一截，被他压制得死死的。

　　见素续缘出门，素还真手里拿着悦兰芳的信发起呆来。昨日夜里的事，对他完全是个意外，他的本意只是让悦兰芳知难而退，却没想到生出这许多波折来。手中这封信他大致能猜出其中的内容，一开头必是彬彬有礼地说些感谢收留之意，再来是委婉地表明不愿拖累而必须离开，又怕他拒绝所以不得已只好不辞而别的话。这人不管私底下如何地骄狂狠毒，表面上总是不错的。

　　悦兰芳文采斐然，这些废话看来是享受，不看也无损失。

　　左右无事，素还真还是摊开信纸读了起来。

　　信的内容与他所猜相差无几，只是最后一行却让他意外。

　　“昨日之事，犹如镜花水月春梦无痕，素贤人不必挂怀。”

　　——这句话，悦兰芳本不当写。

　　以悦兰芳的性格，他要拿这件事来威胁素还真，素还真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但是这事不能说出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入第三人耳。一说出来就露了痕迹，效果就要打折扣，悦兰芳不会做这样的事，何况是白事黑字地写下？

　　除非……他是真心不打算拿这事来要胁他？

　　素还真看着信纸发呆，他那种人难道也有心吗？

　　悦兰芳这一走就再没有消息，素还真偶尔想起他来，竟然有几分思念。非凡公子却也一样只言片语也未捎来，想来是受伤太深，不想与他有任何联系了。莫召奴的信倒是隔几日便到，有时聊聊数笔，无话可说，只尽述思念之情。

　　只是没料到，寒食草堂今日却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他出现的时候，素还真真是又惊又喜，这人与他关系密切，却已久不在武林道上出现，竟会来寒食草堂找他，真是出乎意料。来的人正是素还真的结拜二弟青阳子。

　　自从素还真的死讯传出之后，青阳子便着手调查此事的真假，前些日子从莫召奴处听说了他的情况，也终于放下心来。他一直想来拜访，却一直诸事缠身，如今才好不容易有机会来看一看素还真。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素还真如今这样子还是不免伤心，反过来倒是素还真安慰他要宽心。

　　素续缘见到青阳子，也是喜出望外，青阳子是素还真的生死兄弟，又曾为救他而差点命丧冷水沟，与他关系自是非同一般，不待素还真吩咐，便自动去准备客房要留他住下。

　　素还真见状便笑道：“续缘待你这个二叔可比吾这个爹亲要好多了。”

　　“哪里的话，如果吾要对你不利，恐怕这孩子会第一个冲上来找吾拼命。”

　　“二弟更说笑了，二弟怎会对吾不利呢？”

　　青阳子闻言只是低头笑。他与素还真当年针锋相对，又怎会料到此时与他言笑偃偃的模样？只是这兄弟之情却不知何时变了味，素还真毫无所觉，只有他一人纠结不已。

　　说来真是阴差阳错，当素还真只看着他时，两人还是敌人，当他不再是敌人时，素还真的眼光却放到第三者身上。当他察觉到自己对这位大哥心绪非同一般时，那人身边却又多另一名特殊之人。

　　于是，这份感情便愈加难以出口了。

　　“二弟在想些什么？”

　　“吾在想……或许做你的敌人会比较幸福。”

　　素还真不由一愣：“青阳何出此言？”

　　青阳子摇摇头：“突然有感而发罢了。”他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转了话题：“吾来是有事想告。”

　　“愿闻其详”

　　“吾最近成立了一个新的组织天地门，招揽了一批道子，其中有你用得上的人。”

　　素还真惊奇地“哦”了一声，静静听他说下去。

　　“五方灵地本地气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朱雀、麒麟之地气虽被破，但你与莫召奴仍在便有重聚之日，玄武之地的灵气有些损伤，也并不妨碍。麒麟之穴被毁，如今地气不通，其余三脉的灵气总有枯竭的一天，耽误之急一者是修补麒麟之穴的灵脉，二者是找合适的人坐镇青龙之穴。如今天策真龙的大殿就在青龙之位，麒麟之穴无人看管，修补之事大可暗中行事，而坐镇青龙灵脉之人则要细细考虑。”

　　“听你的话意，是有这样的人选？”素还真问。

　　“正是。所谓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要找一个武功、性格都合适的人可不容易，此人对你运势影响极大，缺少此人助你，你琉璃仙境可不能稳若泰山。”

　　素还真叹了口气：“要找出这样的人来岂是容易的事，你说的人如何？”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成若缺。”

　　青阳子如此称赞此人，令素还真颇感意外。他印象中青阳子眼界十分高，难得出言称赞，他对此人如此推崇，倒叫素还真好奇了。

　　“只是此人如今火候尚有些不够，仍需调教，而且如今天地门诸事繁杂，吾也的确离不了他，就容吾先保密吧。”

　　素还真笑笑：“不瞒贤弟，为兄心中亦有人选，只是嘛……”他摇摇头：“此人太不靠谱，未必能如我所愿，也还要再看看。不管如何，天策真龙不灭，吾又如何能安坐琉璃仙境呢？此事现在说还太早，二弟不如就好好在我这多住些日子，素某在此实在无聊啊。”

　　“大哥这样做，青阳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青阳子说着就把背后的古琴放下：“就让愚弟先奏一曲为大哥解闷吧。”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