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二部》月云霜曙

19、第 19 章

　　十九

　　素还真从黑湖往回走，他刚刚与崎路人聊得并不愉快，崎路人不满他对叶小钗的作法，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与叶小钗的裂缝并非一朝一夕形成，既做不成情人，又做不成朋友，留在身边只是徒增痛苦，不如索性放他离开。

　　他将这话告诉崎路人，那人却是不信，他说起当年的事，可或许连当年他们也错得离鸾。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素还真转身一看，来人一身暖黄，眉目间有股嶙峋傲意，却是未曾见过。

　　“阁下是？”

　　“在下云涛梦笔沐流尘，素贤人有礼了。”

　　听到这一名字，素还真露出了然的表情，隐约猜到他来的目的：“久仰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凡。”

　　“素贤人太过客气了。”沐流尘道：“吾的目的想必素贤人已能猜到几分。”

　　沐流尘是四无君的好友，虽未曾见过，多少也听四无君提及，他来的目的不言自明，素还真直道：“请直言无妨。”

　　“请素贤人随吾来。”沐流尘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素还真随他离去。

　　“这是……”素还真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石碑，一时移不开脚步。

　　“他的衣冠塚，”沐流尘伸手搭在石碑上：“吾猜想，或许他会希望你来看看。”

　　“……”素还真心情复杂地看着石碑，此情此景，打破了他最后一点妄想，可是，不管怎么说，知道故人最后的归宿，至少还有缅怀之地。

　　“他曾言，宁愿做你的敌人，亦不愿做你的朋友。可是吾觉得，如果你们不是这样的立场，或许结果就会不同。”

　　素还真摇了摇头：“吾与四无君做敌人时，爱恨分明，干脆利落，虽是立场不同，还可惺惺相惜，若真成了朋友，反而恐怕针锋相对，彼此怨恨，我们的分歧从来就不仅仅在于立场。” 素还真想到那人的眉目，嘴角噙着自信又高傲的笑容，眼睛却是冷的，偶有温情，也带着几分讥诮，轻轻叹了口气：“吾与他曾下过一次棋，四无君宁可弃子也不肯失地，而吾宁肯失地也不可弃子，这是吾与他对人对事最根本做法的区别，我们若真处同一阵营，也会因为彼此做法的差别而生矛盾，继生怨怼，还不如像如今这般……”

　　“原来如此，想来，他也是这般考量的。”沐流尘想起当日四无君说这话时的神色证据人，心中已是承认素还真的话。这两人是敌人，是情人，亦是知己，孤傲如四无君，有人如此了解他，心中的寂寞亦能减少几分。

　　沐流尘接着道：“若吾要为他报仇，你是否会阻止？”

　　素还真神色淡然：“会有今日的下场是四无君自作自受，素某布局，剑君下手，你若要报仇，素某当然会自救，也不允许同志受到伤害。”

　　“四无君自出江湖便有死亡的觉悟，恩怨情仇难以清算，沐流尘也不是放不下之人，只是好友即死，怎样的恩怨也该随风而散，金犀却人死毁尸，吾不能接受。今次带你来，一者为全好友之情，二者为尽吾之义，三者你若坚持维护金犀，你我今后恐怕要兵刃相向了。”

　　素还真叹息一声：“金犀先座如今是吾同道之人，他若有难，素某自不会袖手旁观。但如果他日金犀做出有违道义之事，素某亦不会手下容情。你要杀他报四无君毁尸之仇，吾既知道当然要阻止，吾若不知，却是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素还真虽是坚持维护金犀，却也给沐流尘留下余地，沐流尘得他此话，便也不再坚持，又观他神色淡然，唯有眉梢眼角透露出几分悲怆，心中不由喟叹，便道：“你也许想与他单独相处片刻，沐某先告辞了。”

　　素还真再度道谢。

　　沐流尘离去后，他才再度转向四无君，四无君虽死，冥界的纷争却没有随之结束，或许，只要人心存贪欲，这些纷争就没有结束的一天。

　　只是这些，随着四无君的辞世，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了，或许他才是值得羡慕、庆幸的人。

　　素还真低头见墓前备有酒水果肴，便为四无君倒了一杯酒，酒杯轻触石碑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第三杯，素还真收下了，遥祝故人……”他想了想，实在不知要祝四无君什么，此时说什么都是徒然，素还真苦笑一声：“也罢，就祝吾与阁下……相会无期吧。”

　　一饮而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