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二部》月云霜曙

18、第 18 章

　　十八

　　“你之前说，就算是替代也好，可有后悔？”

　　素续缘浑身一颤，惊得不知如何回答。

　　素雅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似在发抖，惹人怜爱。青阳子见他没有拒绝，将翻转过来面对自己，捏住他的下巴，问：“可会后悔？”

　　素续缘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二叔……”

　　“叫吾二叔，是要提醒吾你与素还真的关系，还是要提醒吾，吾是你的长辈？”

　　“……青阳。”尾音落入青阳的唇间，带着几分缱绻的缠绵。素续缘搂着青阳子的脖子，被他压在锦被上。

　　不知是病还是欲，青阳子的呼吸格外地烫，带着炙人的热度喷在素续缘的脸上、颈间，让他感觉格外地不真实。他的手指紧紧纠住青阳子的衣服，因太过用力指关节已是泛白。他有好多疑问徘徊在脑海里，却问不出口，只能僵硬着身体，不知该如何是好。

　　领扣被打开，滚烫的唇因干燥起皮，蹭在他的肩窝处，却像割在他心口一样，素续缘难以自制地浑身发抖，非是为身体本能的欲望，却因来自心底那莫名的恐惧。

　　大概是素续缘的反应太过强烈，青阳子再迟钝、再忽视，也不由得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他。却见素续缘脸色煞白，眼中尽是茫然。

　　“续缘？”

　　青阳子的声音唤回了素续缘的神智，他木然地望向青阳子，眨了眨眼，便见那漂亮的如同他父亲一般的凤眼中突然溢满了液体，青阳子一愣，紧接着便被大力一推，跌坐在床上。

　　素续缘推开青阳子后飞快地下了床，什么也不说地闷头往门外冲，才刚开打门，便见到素还真正举着手一副要敲门的姿势站在门外。他停了停，抖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远远跑开了。

　　素还真见到素续缘衣衫不整的模样冲出来，不由得一愣，往房内望去，正好撞上青阳子望过来的视线。青阳子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事，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素还真便不再看他，往素续缘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青阳子好像失去全身力气一般往后一躺倒在床上。

　　结束了。

　　“续缘！”素还真终于拉住素续缘，阻止他继续漫无目的地跑下去：“究竟发生何事？”

　　素续缘扑在父亲怀里，只是哭却不说话，让素还真好一阵着急。他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却又不相信青阳子会那么做，很想当面问个清楚明白，可是素续缘哭成这样实在少见，他要先安抚好儿子再问其他。

　　“我……”素续缘好不容易停止哭泣，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我不知道……”

　　素还真更感莫名其妙，若非素续缘平日里稳重自持，他都要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故意要耍着自己玩。

　　“我原本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二叔，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也觉得就算二叔只倾心于爹亲，就算只能陪在二叔身边做个替代也好，可是刚刚……二叔他问我愿不愿意，会不会后悔，我却害怕得不得了，犹豫得不得了……我不知该如何做，可是……”

　　素还真先是不满地皱紧眉头，慢慢听到后来也听明白了，见素续缘又要哭的样子，便将他搂住，轻拍他的背部安抚。

　　“我是不是不够爱二叔，才会害怕犹豫？”

　　素还真沉默了一阵，摸摸他的头说：“你还小，无论决定爱或不爱一个人都是件困难的事，会犹豫会害怕也是正常，但是也正因为你还小，做任何决定之前，为父都希望你能慎重，不要轻易地下决定。你对青阳子……”他顿了顿，才道：“无论是怎样的感情，都需要你自己好好厘清，在你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为父希望你不要再跟他来往，那样会伤害到你。”

　　素续缘默不作声了好一会，才点点头：“续缘明白了。”

　　素还真见他情绪稳定了许多，才道：“你去找屈伯伯收拾下东西，我们回琉璃仙境。”

　　素续缘迟疑着问：“需要再向二伯告辞吗？”

　　“……不必了，吾会向旋玑说明，你二伯他会了解的。”

　　素续缘乖巧地答应一声，自去收拾行理了。

　　素还真见他离开，才远远地望了青阳子的居所一眼，也离开了。他向旋玑子辞行的时候，嘱托了几句，说青阳子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请他多照顾些，又说不必劳烦他相送，只晚些时候告诉他一声便可，兄弟两人也不必太过拘泥之类的。旋玑子一一答应了，心里多少有些疑惑，只是不便多问。

　　素还真等三人离开天地门后，旋玑子又代青阳子送了三人一程，才回去。回去的时候见到青阳子已经起身，只是神色还有些萎顿，也不是真是身体不适，还是心情糟糕。

　　青阳子在门口等到旋玑子回来，问了素还真父子两句，没问出什么来，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进了门，旋玑子将天地门大门再度合起来，那两扇朱漆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在青阳子耳中觉得格外沉重，他想起素还真与他对视的最后一眼，就如同门缝中往出去的风景一般，那般远，远得仿佛天涯海角触摸不到，那么静，静得好像万籁俱寂天地无声，又那么地冷……

　　寒彻刺骨。

　　“旋玑，”青阳子道：“天地门从此闭门谢客，再不管江湖事了。”

　　旋玑子笔直的背影似乎一顿，应道：“是。”

　　素还真等人回到久违的琉璃仙境，不觉都松了口气，感到万分轻松。素续缘本一路上愁眉不展，进了门也露出笑容，素还真瞧他的样子终于放下些心来，少年人心性总是这点好，虽有些情绪化，但也不会太过郁结，一段时间不见青阳子，他把心思放在别的东西上，也便好了。

　　这个暂且不说。

　　四无君治下十分严格，琉璃仙境虽曾落入天岳之手，里面的东西也没短缺，也没弄坏什么，仍是如离去时那般打点得井井有条。屈世途见了便满心欢喜，反而夸四无君这点好处，让素还真哭笑不得。

　　夜里要入睡的时候，素续缘抱着枕头到他父亲房间里要一同睡，素还真捏了捏他的鼻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爹撒娇。”

　　素续缘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寂寞，听到他这话便真撒起娇来，在素还真肩上蹭了蹭：“爹亲一向最疼缘儿了。”

　　素还真拿他没法子，让了一半床给他，父子俩又说了些话，素续缘这两日心情起伏太大，不一会，已累得睡去。素还真为他掖好被子，自己却没睡着。

　　他想了很多，想到粉身碎骨的四无君，想到不知所踪的叶小钗，也想到了青阳子，最后相视的眼神那般伤心绝望，心里便如压了一块大石般沉重。

　　素续缘对青阳子的感情，他早就知晓，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弄到这个地步。依青阳子的个性，既然对续缘无意，也不会主动去招惹，这次发生这种事，完全都是他的过错，实在是他酒后乱性误了大事，对青阳子伤害太深。

　　如今这样，对素续缘也未必不是好事，若他能因此早日清醒，或许反而有益。只是近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见青阳子了。

　　他当初听到青阳子的那些指控，本有意要解释，可是因为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也只好沉默，现在想来或是太过无情了。后来想要向他解释一二，却又遇上素续缘从他房里出来，情急之下，也没时间好好解释，兼之他那时也心神混乱没什么心思，之后就更没机会了。

　　再度好好想想，恐怕青阳子对他会有误会怨怼，也是难免，若是以后再见面，或可慢慢解释，那时候青阳子对他的感情淡了，或许两人能够回复以往的身份也未可知。

　　……终究还是他负了青阳。

　　可是，素还真辜负的又何止青阳子一人。他越想越多，索性就悄悄下了床，绕过雕花屏风，在屋子另一侧的多宝格上取下一个盒子来，就着月色打开，里面分了好几层，最上面一层里躺着一块双龙戏珠的玉佩，是当日四无君落下的，一直也没有机会还给他，就这样放在琉璃仙境了，连天岳占领琉璃仙境时也没人动过。

　　四无君之死是他意料之内，可也没想到会如青阳子所说一般惨烈。

　　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想到那人玉石俱焚的个性，又觉得这实在是最适合他的结局了。

　　素还真轻轻叹息一声，用软布将玉佩包好，放至盒子的最下面一层。他又想到其他人，明日也该去探望一下了，这许久不见，不知是否都安好。他经历这么多事，也该出现让他们安心。他已辜负许多人，总不能再让其他的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