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柳剪

6、第 6 章

　　冷思媞驾车飞驰在城郊公路上，没多久就绕到墓园里，大半夜来扫墓的大概除了倒斗的也就只有冷思媞了。
　　叫开了大铁门，三绕两绕的开到山脚下车往上走，来得匆忙连捧花也没买，又觉得反正黑灯瞎火的带来也看不大真切吧，心里想着这些兀自发笑，经过一排石碑的时候还小声嘀咕，不好意思啊不孝女来扫墓，邻居们别介意。
　　正玩笑着，忽听有人咳嗽，吓了冷思媞一个激灵，定神一看母亲目前正站了个人，冷思媞心说还真有默契，便准备上前打招呼，看是不是母亲的忠实粉丝偷偷过来，还没走几步那人便看见了冷思媞，转身往下山去了，直觉告诉冷思媞这个人肯定不是寻常的读者粉丝，便加快了步子去追。
　　冷思媞这一追，那人倒更夸张的跑起来了，天色昏暗又是阴森墓园里，两个大活人在成排的墓碑之间跑开了。
　　冷思媞见前头那人跑不动停下来歇气，自己也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喘粗气，“你是谁？这么晚了来看她。”
　　那人没出声，大概是休息够了，直起腰来想接着跑，冷思媞一看追到手的人要跑了，情急之下大喊：“你再往前我就喊人了啊？”
　　那人步子没停，但明显迟疑了一下。
　　“抓贼啊！”冷思媞忽然大叫像个惊雷一样炸开，把自己头吓了一跳，她还是壮着胆子喊了好几遍希望山下的看门人听见替她把人给拦住，果然山下有人提着手电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冷思媞急急的奔过去，问看门人看没看到黑影过去，看门人摇头，没看见，冷思媞再四下一望，只有辆车开出去，心下说倒霉让他给逃了。
　　看门人看她一头汗脸色苍白劝她早点回去，要扫墓早晨再来。
　　冷思媞跑了这一圈也无力气再上去，将手里的馄饨塞给了看门人道谢驱车离开了。
　　回到家冲了个冷水澡醒醒神，换了睡衣上了阁楼，对着两箱子书稿发呆。
　　一看表都凌晨两点了。
　　一点困意也没有，浑身酸痛的冷思媞关了大灯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台灯翻开了母亲遗留的书稿。

　　冷思媞是被马路电话给叫醒的，一看表都已经十点钟，她上班这么多年从未迟到这么离谱过，匆匆洗了把脸抓起外套出去了。
　　“没事吧？”马路仔细端详冷思媞的一脸倦容，不太像是出去鬼混了一夜的疲倦，“馄饨好吃么？”
　　冷思媞知道马路这是在窥探她昨晚是不是给哪个人送手工馄饨去了她这会没心思贫嘴径直进了办公室，抄起桌前已经放了不知道多久的总结报告认真的看。
　　任莉娜是中午时候不请自来的。
　　“什么事能让你大老远的爬过来给我送午饭”冷思媞嗅到了阴谋诡计的味道，上下打量任莉娜，“送饭也行，总得有饭吧？空着手来送饭也太没诚意了。”
　　任莉娜可不跟冷思媞客套，替她抓起外套就往外拉她，“一顿饭算什么，楼下快餐店随便点！”
　　冷思媞点了任莉娜鼻子一下，“我好歹还舍得请你吃相思树呢，你就拿快餐打发我了？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啊。”
　　冷思媞跟任莉娜一前一后进电梯，电梯一个一个缓缓下降，任莉娜一改平时戏谑态度，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吃饭了？”
　　冷思媞点头：“能能能。您这样的大美人舍得牺牲宝贵时间赏脸给我吃快餐我高兴的都要放一挂大地红鞭炮呢。”
　　“贫！”任莉娜略带倦意的往冷思媞肩上靠了靠却没等挨着冷思媞肩膀电梯就到了一层，冷思媞大步往前走，任莉娜只得跟在后面也出去。
　　两个人当真进了楼下的快餐一人一碗刀削面对坐着，冷思媞这才好好打量起任莉娜，妆容无懈可击，衣服肯定是单位的样衣被她偷穿出来，也就手上那个水晶手链还残留点甜美的少女气息，但也极有可能是为了迎合某个约会对象故意为之，身上的味道不浓但是很抢眼，邻桌的男男女女都会故意不故意的扫两眼任莉娜，在看任莉娜懒懒的对着一碗刀削面发呆，说不上的哀愁意味，让冷思媞想起很多年前她还不是报社的生力军任莉娜也穿不起这么贵的高跟鞋的时候，她们经常隔着张油腻腻的桌子这样踌躇满怀的对坐着，有时候是两碗东西有时候是一碗东西，那时候任莉娜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里买得起一条八百多的折价裙子，她那时候把这个愿望看得无比重要，冷思媞总鄙视她目光短浅。
　　任莉娜笑笑，“起码我想的是靠自己买，不是牵着谁的手让他刷卡。”
　　现今想替任莉娜刷卡的人大概不比想跟马路结婚的人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买下那条惦记了这么久的裙子，冷思媞答应的库奇包包还没送她，她知道任莉娜喜欢这个。
　　“快吃吧，凉了不好吃。”冷思媞把筷子递过去。
　　任莉娜叹息一声，有一瞬间觉得特别想放弃现在的一切，只是找个人陪自己吃碗面，下了班一起买菜，看一张盗版碟，也许就足够了。
　　任莉娜挑起面条往嘴里送，刚吃了一半就呛了一口，冷思媞忙给她递纸巾，“思媞你看！”任莉娜指着电视上的新闻接着说，“那不是苏紫柒的么？”
　　冷思媞抬头看着电视上模糊的母亲的照片确定确实是她，然后接下来的内容让她的头皮嗡的炸开了————苏紫柒的骨灰昨晚被人盗走了。
　　任莉娜摇头：“谁这么缺德啊，死人都不放过。”
　　冷思媞掏钱付账丢下任莉娜开车，路上接到了外祖母的电话，她焦急万分，冷思媞强作镇定，“没事的，一定是某些狂热粉丝接受不了事实而已，很快就会找到的，别担心。”
　　外祖母八十七岁身体一向很好，最近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很受打击，突然出了这种事换谁都要心焦愤怒吧。
　　冷思媞忽然想到昨晚那个人莫非就是盗走母亲骨灰的贼？想着，拨通了刑队的电话，“刑队，我是冷思媞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
　　冷思媞把事情大概跟刑队一说，刑队就答应了，“出了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你别太难过，我会帮你找的。”
　　冷思媞之前都是强作镇定，这会刑队一安慰她就有点绷不住了，眼泪珠子掉下来，隔着电话刑队看不见，她就任眼泪肆意的流，刑队到底是做刑侦的，一听见电话这头只剩下抽鼻子的声音就猜到冷思媞一定是情绪很不好了。又安抚了几句，冷思媞就更收不住了，哭了起来。
　　平日里酷酷的冷思媞自母亲去世以来哭的头一回居然是在刑队面前，这多少让她自己也有些意外。刑队大她几岁，又是铁骨铮铮的人民警察，这会电话里声音听着也充满温暖，冷思媞跟自己说，就这一回，哭完就别再哭了。
　　她把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双手掩面呜咽。
　　冷思媞十分自责，自己如果追上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昨晚冥冥之中是她在跟自己求救么？可是她却让她再一次失望了，她竟连她的骨灰都保护不好。
　　她想起昨晚母亲的文字，有一段说起死亡，母亲说，死亡让我们靠的更近，我的恐惧连着你的恐惧，我们握住彼此并不存在的虚无的安慰，用眼泪送一程再用思念送一程，最终我们学会接受，接受死亡的真相，就像接受某种必然的不完整。
　　冷思媞痛哭失声，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跟她送别，后悔没有好好向她道歉，后悔每一次的晚归，她就这样哭到交警过来敲她的车窗。
　　而电话那头的刑队一直都没有挂断电话，静静的陪着她。
　　刑队听见她与交警的对话在电话里提醒冷思媞振作起来。
　　冷思媞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刚刚的失态都被刑队听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妥当，刑队更是大方的说了句：“女人嘛，哭过之后是坚强。”
　　冷思媞淡淡的笑笑，谢过刑队就挂断了电话，开车去看外祖母。
　　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在女儿去世之后还要承受这种事情上天真的对她太不厚道了，老人见思媞来了心中多少有些安慰，拉过思媞的手掉眼泪。思媞安慰她，轻抚她已经弯成一道彩虹般的驼背轻轻拍打，没事没事，我们会找到她的。
　　外祖母轻轻点头，老泪纵横。
　　冷思媞握着外祖母的手：“我昨晚看见个人。”
　　外祖母抬头。
　　“有没有可能是他挪走了她的骨灰？”
　　外祖母愕然，多少年了她答应苏紫柒，对他的存在只字不提，现在如果真是他……老人有些犹豫。摇摇头：“不会的，怎么会。”
　　冷思媞望着外祖母的眼睛：“如果她一生都否定了他的存在，如果换成是我也会愤怒的。”
　　外祖母喃喃的叹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