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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雨夜山居 ...

  •   此时夜已深了。待关了门,他拨亮灯芯,动手除下外衣。幼蘅一阵脸红,回过头去。

      只听悉索做声,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幼蘅忍不住瞟眼看去,却见他已经将上衣卸下,裸露的肩上、前胸有几处伤痕,忍不住啊的惊呼一声。

      龙飞看了她一眼,似乎全不在意,自己拿了金疮药处理伤口,幼蘅呆了一呆,开了门出去。过了一会儿,端了盆热水进来。这时他已经处理完前身的伤口,後背几处伤口,自己的手却够不到。

      幼蘅走过去,很自然的接过他手上的药去帮他涂抹。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不免手脚生疏。几次手劲重了,只觉得他肌肉一紧,却不言声。

      幼蘅给他涂完了药,又去水盆里搓洗了毛巾过来,待要为他擦洗身上血污时。忽然见他肌肉虬结的胸膛,不由得晕红满脸,将毛巾递给了他。他接过毛巾,见她脸红,也不吭声,自管擦拭血污。只听背後呲呲有声,幼蘅将自己的内裙撕成布条,递给他包扎伤口。

      他肩头受伤,动作受限。稍一动作,刚刚敷了金疮药的伤口又有几处迸裂开来。幼蘅便又接过布条来,为他包扎。他体格甚是魁梧,幼蘅前前後後的绕了几次,才为他包扎妥当,脸上已渗出细细汗珠。抬起头来,却见他正看著自己,两人视线一碰,幼蘅忙扭头避开。

      一时她收拾了污水,出去倾倒,他则慢慢将中衣穿上。她回来时手上拿了针线,想是找主人家借来的,不敢看他,只在灯下缝补他的衣裳。

      一时间只听灯芯燃烧的荜拨声。她缝纫衣服拉线的声音。屋子里仍然一片静默,幼蘅有些尴尬,又不好说话。他坐在床边,却不躺下,也不出声。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幼蘅想起先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在青州朱家,自己居住的枋杏园师秀亭那张悬挂著霞影纱床帐的矮矮牙榻上两个少女的悄悄话。那时候听著窗外的细雨拍打荷叶,空气里浮动著荷叶,三清花和蚊香的气息。想起碧映曾经笑著跟她讲过,来向她求亲的未来夫婿,她的表兄。那个街上远远瞧见一眼的那个俊雅的男子。

      若不是元宵夜的灭门惨剧,也许年内父亲就会答允表兄的求亲,将她嫁给他了罢。

      孙老爹说碧映定了的娃娃亲,自然是没有的。因为碧映曾经讲过,要做她的陪嫁丫鬟,跟她一起到婆家去,陪著她,一生一世……想起碧映,不由得心中酸楚,泪珠滚滚而下。一时忘情,将脸埋在手间哭泣起来,却没想到手上还拿著他的衣服。

      哭了一会儿,总算是记起身边还有人,不由得十分难为情。忙坐直了身体,偷眼向他看去时。他并没有看她,蹙起的眉峰下似乎有无尽心事。

      两人仍旧无话,唯闻窗外细雨叮咚。一时间幼蘅已经补完了他的衣服,手边无事,更觉尴尬,他忽然问:“你在想念朱大人?”

      她一怔,脱口道:“不是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说,“并不是我不担心爹爹,实在是他的事,我全然不知道,甚至不知他是生是死。我刚刚在担心的,是碧映。”

      “碧映就是孙老爹的女儿,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所以担心她,是因为她跟我一起逃出来,却走散了。现在不知道她的吉凶下落。爹爹远在京城,又是做官的人。大人的事我不懂。但碧映……碧映……若不是我太不小心,原本不会丢了她的。在碧映的事情上我责任更重,也更担心她。”说到这里,泪水更是潸潸而下。

      他仍然不说话。一个女孩子泪如雨下的在一个男人面前哭泣,却只是倾诉而并不寻求慰藉。那麽他也就没有必要去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姑娘你刚刚似乎说过,你的闺名是叫做幼蘅?”当时礼法森严,女子的闺名本是秘密。尤其是朱家这样大户人家,总要到成亲才会告知丈夫。订亲礼中也有“问名”之礼。他刚才听说她情急之下说过,此时却专门问她,意思就是希望她出口否认,以证明是他“听错了”。便不算她闺名外泄。

      幼蘅与他相处不过半晚,只见他辣手杀敌干脆利索,离城时故布疑阵手法熟练。无论如何不像是个正经人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来他居然也会有这样拘泥礼法的一面。不由得一呆。不知道为什麽,却不想否认,直觉回答道:“是的,公子听得不错,我……我的名字是叫做幼蘅。”此言一出,又觉尴尬。解释道,“蘅,就是莲花的意思……”忽然觉得越描越黑,声音早已细如蚊。

      他也没料到幼蘅居然会如此回话,稍稍一怔,道:“我姓龙,别人都叫我龙飞。”

      “龙……龙公子。”幼蘅脸红红的,细细唤了一声。

      他笑了,笑声也是低低的。道:“叫我龙飞就是了。”

      听见他的笑声,她抬眼去看他。二人这一晚上莫名其妙的生死与共了一回,她却是第一次细细看他。

      他身形高大,看样貌颇似有胡人血统。一顶浓密的长发稍有卷曲,也许是在打斗中头巾散了,此时凌乱的散落在身後。棱角分明的脸上微有髭须,浓眉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他肤色本呈古铜,此时略显苍白,想必是因为失血。

      幼蘅忽然发现他脸上一道细细的血痕,伤痕似乎甚浅,不像是兵器所伤。略一想,已知道是自己那一耳光,小指上的指甲干的好事。不由得大感歉疚。道:“龙……龙飞哥……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龙飞微微一笑,说:“不必太客气,你不是帮我补了衣服,包扎了伤口吗?”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觉温馨。

      ————————————————————————--

      夜一深沉,第二天还要赶路,不能不睡。农家房舍窄小,室内只有一床,龙飞叫幼蘅在床上睡,自己坐在长凳上睡了。

      虽然当时礼法森严。但幼蘅常年独居,父叔不在,亲戚全不来往,家中以她为尊。虽平日也看书消遣,识字却是父亲传授,也没有聘请教师。并没有人跟她讲什麽“男女授受不亲”“三从四德”一类的东西,虽然也在书中看过,但事不关己,并不注意。家中上下尽是仆役,年纪轻些的男仆甚至见她一面也难,又哪里来的机会给她去跟谁“授受”?

      此前也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帮他上药包扎有什麽不对,但此刻深更半夜,与他陌生男女共居一室,幼蘅心中仍是忐忑。回想自己方才还帮人家上药包扎,连他的肌肤都不小心触摸过了,似乎更加不妥。只好在心中以“嫂溺叔援之以手”糊弄一下,聊以自慰了。

      这一夜心中千头万绪,又哪里能睡得安稳?模模糊糊的,他的呼吸声稍有变化,衣服摩擦响动,幼蘅都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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