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Ilens夏

12、驯服

　　如果彼此靠近，欲望便会消失，那么，那一定，是感情驯服了彼此。

　　他喜欢看着她笑，那是一种能够让自己也变得快乐的力量。他说：“我不能让你了解我的一切，当然也不能想要你告诉我你的一切，即使是我付钱给你，但是你也不是那种人。”

　　她眯着眼睛，从书本里面抬起头，散落在两侧的头发被她自己轻轻拂到了背后，她看着他的眼睛，自然是懂得他所说的那种人是哪种人。此时此刻她的表情就像是一只猫，慵懒，却性感。

　　他看见她眼角的一颗泪痣，淡极了，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披在身上的披肩散落在地板上，她抱膝坐在阳光下，背部满满温暖的光。

　　他走到她的身边，问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书。她笑着，眉目里面的开心自然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说：

　　“这里有温暖的光。”

　　她说话间伸了伸懒腰，顺手将披肩捡了起来又披在肩上。他看得清楚，这个披肩很长，足足可以缠绕在她的身子上，甚至还是有余的。他靠着她坐了下来，从窗户偷过来的阳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重叠在地板上。

　　她继续看书，完全没有理会坐下来的他。收回来刚才伸展的双腿，她继续抱膝坐着，影子在这个时候也有了改变。他顺着她的动作，让自己的影子配合着她的动作。

　　他突然间想起来她总是在睡眠里面的时间多过了清醒的时间，他问她这所谓的深度睡眠到底是因为什么。他问她是不是很累很难过受了太多的伤害所以才会陷入另一个世界里面不愿意回来。

　　他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拿着书的双手像是突然间失去了知觉一样垂了下来，在身体两侧晃了晃便没有了动作。书脊重重砸下来的声音让人感到惊吓。

　　她像是一瞬间没了呼吸，继而间又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这个时候的她就像是垂死的鱼突然被丢进了水里。

　　世界突然间像是没了光，的确，这个时候的云遮住了阳光，准时的风吹得窗帘在空中翻转出很大很大的皱褶，就像是波浪。

　　就像是波浪。

　　房间里面所有的声音，除了这窗帘被风吹起来的声音，没有其他声音。气氛变得安静而诡异，他转过身子，从背后抱着她。

　　她还是一动不动的，手臂垂在身体两侧，披肩滑落到腰间便就那样静静歇了下来。他不知道要不要帮她把披肩拉上去，他抱着她，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庞，但是，他却是松了松抱着她的手。

　　她想起来一句话，

　　如果彼此靠近没有了欲望，那么，不是一开始就失去兴趣便是用感情驯服了彼此。

　　她在想，到底是失去了兴趣，还是在这之后，被感情抹杀了所有的不愿意，变成了驯服。

　　他抱着她的手松松垮垮，她轻轻动了动便从他的怀里走了出来。她有一种习惯，被人逼问的时候总是喜欢站在阴影里面，用黑暗代替所有的回答。

　　她不想要回答，书架这边背光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她喜欢的书。她双肩所在披肩里面，在黑暗里面深深呼吸，她读了太多的书，这些气味即使太细微她都是闻得到的，那种让自己感到存在的感觉，令自己感到信仰。

　　他看着她站在黑暗里面，因为穿着的衣服颜色，他几乎觉得她本身就是不在的。她与黑暗仿若融合在了一起，书架缝隙漏过的光打在她脸上的光斑，让人感到晃了眼。

　　那个光斑的出现，让人觉得，她仿佛是在没有人知道的忧郁里快乐地活着，这种生命迹象让自己觉得震撼，她的安静，生来就是如此，是举世难得的美好。

　　她说她经历的世界不是他想的那个世界。她说她很幸福却不算快乐。她心想，如果不是在这里遇见他，那么这个时候的自己，那就应该在另一个城市，寻找另一种不曾被遇见，不曾被记得的荒凉。

　　她习惯性的想到了他们，这个他们，是太多太多的人，自己怎么想也记不起都有哪些面孔。她摸着自己的脸，她说，

　　“你会不会也会像我一样在某个四下无人的时候审视自己，总是觉得这个身体，这些器官，陌生的可怕，却又是熟悉的呢？你会不会，跟我一样，也很讨厌这样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她的手在脖子上停了下来，纤细的手指不停摩挲着喉咙，然后，大拇指和食指加了力气。

　　他看着，却是没有阻止。他知道再有力气的人都是无法掐着自己，然后窒息而亡的。

　　她像是玩上了瘾一样，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他看着这样子的她，总是觉得害怕。他出声想要制止她，但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是的，自己知道的她永远都是不够的，所以在这个时候，自己，只能是无话可说的。他想站起来，身子便动了动。

　　她对他莞尔一笑，让他不要动，并且还问他愿不愿意听自己讲故事。

　　其实她没有想要经过他的同意，但是他照做了，坐在原地，等她继续说下去。她的声音是软的，是轻的，在这风里时有时无，但是那窗帘发出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过。

　　问题的复杂与否在这个时候因为风变得简单，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没有去理会他是不是能够听得见自己在说话，她说讲故事只是在征求自己的同意而已，这个时候的他，于她来说，只是坐在一旁的看客。

　　她突然间就想起了之前自己喜欢的那些故事，开始与结局都背道而驰的情绪，自己在时有时无的感情里面患得患失，但是却没有像那些主角们那样痛苦或者干脆地死去。

　　她忽然间有时想想起来了什么，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她说：

　　“你不愿意要我，是不是说，你潜意识里面，和他们一样，很讨厌我。”

　　他听到她说他和“他们”一样讨厌她，片刻间便失去了冷静，他容许她不珍惜自己，但是却不容许她质疑他对她的感觉。

　　对的，他对她是有感觉的，这种感觉虽然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解释，但是他明白那绝对不是厌恶。

　　他一把拉下她俯视着自己的身子，没有想过她跌倒在地板上面会不会感觉到疼痛，因为动作而散落的披肩就像是蝴蝶一样落在她的脚边。

　　他没有去吻她，只是紧紧抱着她而已，这个动作里面所有的力气让她感到疼痛，之中的情绪灼伤了她的瞳孔。

　　在厌恶与驯服之间，她懂得这是驯服。

　　彼此靠近，欲望便会消失，这是因为，感情驯服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