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24、兰紫芝

　　次日，天空放晴，蓉天醒来时头昏脑涨，身边不见韩湘的人影。她一手推开舷窗，一阵清冷的水气扑面而来，激得她皮肤起了一层疙瘩，而韩湘正站在船头。
　　蓉天忆起昨天的种种，觉得脸上热烫，可随之心底又被一阵懊恼替代了，昨夜似乎只被吃干，却并未被抹尽，他昨夜的行径实在不像对她没有兴趣，却又为何……？唉，莫非是被她跳河相救所感动，所以一时情动，又不想负责任？她穿好衣物，气恼地端起桌上的水，正要灌进嘴里。
　　恰巧韩湘进来，不假思索道：“别喝。”
　　蓉天被他惊了一跳，“哐当”一声，茶杯掉在桌上，茶水洒了一桌。
　　两人看着那兀自转圈的茶杯，一时说不出话来。
　　蓉天避开他的眼睛，夜间的放肆与混乱，放到白天，提也不敢提。倒是韩湘开口道：“这茶是昨夜的，进了雨水，可能不太干净。”
　　蓉天想听的并不是这个，但有些事让她说出来，又似乎太伤自尊了，正在纠结时，她听见韩湘道：“有船！”
　　蓉天微微一怔，起身跟他一道跑到船舱外，果然看见一只小船在连夜涨上来的江水上漂浮，好在船上有人。
　　因为江上画舫与小船隔得太远，在船上呼喊无异于耽搁时间，韩湘并无犹豫，重新跳入江水，江水如冰，着实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奋力泅水到船边。
　　船家见滚滚江水里忽然冒出个人来，吓了一跳。
　　韩湘编了个理由，许了他些银两，船家将船驶向画舫，蓉天终于搭上了船。
　　船家看在钱的面子上，给了他二人两件粗布衣服。蓉天与韩湘进了舱里，各自换了身衣服。虽然是干净粗劣的麻布衣服，但穿在他二人身上却比一般渔民多出不少爽俊之色。
　　他二人搭船到了岱江的岸边，又租了马车。蓉天并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但见一路上村落相间，晨雾氤氲，道边芳草萋萋，江岸柳树相映，一轮红日在稀薄的晨雾中冉冉升起，宁静的乡村景色一时让她暂时忘记了昨夜的种种，陶醉在宜人的风光中。
　　临近正午，马车停在了一座名为三青山的脚下，山并不高，但见绿树葱茏。两人一前一后在山间缓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段长长的石阶，举目望去，石阶尽头像是有一座庙。
　　蓉天好奇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见我的母亲。”韩湘微微拧了拧眉，却不见有多少愉快。
　　蓉天愣了一下，他的母亲不就是秦远墨提过的兰紫芝？他为何带她去见兰紫芝？她觉得心头莫名其妙一紧，觉得按照秦远墨的描述，兰紫芝定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
　　二人拾阶而上，走了许久，才到了慈安堂的门外。
　　门口的尼姑似是认识韩湘，对他双手合十道：“我去叫夫人过来。”
　　蓉天心中有许多疑问，兰紫芝就算一心向佛，总不至于一直住在尼姑庵吧？好在兰紫芝出来时，蓉天看见兰紫芝是带发修行，心底一时松了口气，如果韩湘的母亲是个尼姑，她会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兰紫芝见了她，脸色并无太大的波动，倒是看了一眼韩湘，低声道：“你随我来。”
　　韩湘对蓉天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会。”
　　蓉天虽揣测出兰紫芝心性高傲，绝非一般寻常女子，但被如此漠视，心里还是涌起一抹酸涩。她独自留在佛堂中，望着庙里慈悲庄严的佛像，心头一时千头万绪，兰紫芝的美丽与冷漠，陈梦颜的热情与半道消失，林紫箫被毁的半边容颜以及韩湘昨夜奇怪举动，令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困惑，倘若大哥在此，会不会一切头绪都会解开？
　　韩湘跟随母亲进了后堂的房里，兰紫芝停下脚步道：“她是谁？为何带她来见我？”
　　韩湘简单说过蓉天的来历，他见母亲面无表情，心绪难测，忽然语峰一转道：“我打算娶她。”
　　兰紫芝吃了一惊，低声问道：“为什么？”
　　韩湘沉默着没有说话，像是想窥探出她的态度，不想母亲脸上露出的竟是胆怯的神色，她只茫然道：“皇上知道你的事吗？”
　　韩湘眸色一凛，警觉道：“为何需要皇上知道？”
　　“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身为臣子你不可能——”
　　韩湘打断母亲的话：“我长居山野，即使回到洛城，也没担一官半职，算不得皇上的臣子。”
　　“不，你能保证永远不被皇帝重用，永不涉足朝政吗？还是你能跟我发誓你会回到华子岗，永不踏足洛城？如若不能，就不该说出如此草率的话。”
　　“为何不能？母亲不是希望我一直远离洛城，永远不参与朝政吗？”韩湘抓住母亲的破绽，他嘴角微微上弯，却是一语道破事实。
　　兰紫芝愣了一下，心中却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在试探她，试探她对他留在洛城的态度，西郊狩猎皇帝的亲睐无异于昭告了某些人，鲲鹏本非凡物，岂会永久困在四方之地？可是他倘若留在洛城，皇帝又岂会放过他？一个韩衍还不够吗！他们都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先不说陈景与他交恶，就是兵部尚书裴彦只怕也是观望了许久，西郊狩猎皇帝的态度恐怕已经叫裴家的人吃下定心丸，倘若裴韩两家联手，兰紫芝不敢想皇帝的心思，四姓与八族中若有一对联姻，便足以对抗杜家，做大势力了，如果湘儿娶了门外那女子，皇帝只怕不会应允。
　　兰紫芝心思转了一番后，疏冷一笑道：“不错，我是如此要求过你，如果你愿意跟那女孩远离洛城，永不踏足皇城，不沾半点韩府的事，我便同意你的决定，你愿意为了她，放弃洛城的一切吗？”
　　韩湘脸色僵了一僵，半天没说一句话。
　　母子皆是沉默，许久，韩湘也未见母亲的脸上露出半分改变的意思，像是他此番的请求，本是她心中所求，不参半分勉强！终于，他脸色铁青道：“我不明白，母亲是怕我留在洛城，跟大哥争功吗？”
　　“不，你继承了侯爷的头衔，本就抢了属于你大哥的东西，一直以来难道不是你大哥在照看你？你做个轻松的侯爷不好吗？”
　　“呵呵。”韩湘怒极反笑，只跪在地上道：“好，就听母亲的，倘若有一天我不在洛城，也请母亲不必挂念。”
　　兰紫芝对他脸上的薄怒视而不见，不喜不怒的默念道：“看破世事之幻想，入随缘自在清静海……”
　　韩湘见母亲转身进了屋子，心底却疑窦更深，不知母亲为何宁愿应允他娶个默默无名的女子，也不愿他留在洛城。他领着蓉天离开慈安堂，下山时一路无语。
　　蓉天见他似乎心事重重，忍不住道：“你与娘亲说了什么？她可提到我了？”
　　韩湘微微敛了一下眉头，道：“没说什么，她只问我可愿意带你离开洛城。”
　　“啊？为何要离开洛城？我才刚到洛城见到我娘啊。”
　　“你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蓉天歪着头，想了一想道：“你不会这么快赶我走吧？昨夜的事，我是以为你出了事，才跳江相救，后来也不是故意绊倒在你脚下，再后来，是真的被冻着了，唉……你就权当作了好事，不必在意，也不要急着赶我离开。”
　　韩湘被她一番话说得脸色冷了一冷，猛地回身，在她脸上拧了一下，“你可真是深明大义。”
　　蓉天干笑着咳了两声，觉得自己确实忍字当先，宰相肚里能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