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28、鬼节

　　韩湘一路赶回到韩府，因不想惊动一干人起来兴师动众，竟翻墙入院，出入如若无人之境。
　　蓉天入睡迷糊时直觉床边似有个人影，待她睁开眼时,看见是韩湘，精神不由陡然一振：“小侯爷，你怎么来了？”
　　韩湘若没看错，只觉得她那振奋的笑意落入眼里，着实令人愉悦，“回来看看。”
　　蓉天连忙起身，嗫嚅道：“那一夜在镜水……” 她想起在林紫箫那里听到的话，心底分外不安。
　　韩湘却是装傻，“在镜水怎么了？”
　　蓉天茫然望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感念他给自己和娘亲留足面子，想到他被自个娘亲折腾得够呛，而她那一夜还在船上磨挫他，不禁羞愧万分，“你今夜怎么得空回来？”
　　韩湘好笑，她未瞧出他是三更半夜溜出来的吗，只是瞧着天色已然大亮，再不回去恐生事端，“回来瞧瞧，呆会便走。”
　　蓉天见他立刻要走，心底遗憾，一时竟有些不舍，目光灼灼的瞅着他，欲言又止。
　　韩湘难得见到她这般小女儿情态，只觉得心思一动，莫名的捏着她下颌，吻上她的唇瓣。
　　蓉天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惊得屏住了呼气，不知为何他又突袭她，待她回过神来，韩湘已经飘然出了屋子。
　　韩湘离开西苑，徘徊在韩衍门外，不知是否该见一见兄长，彷徨间意外觉察出韩衍所在的书苑外多了许多守卫。
　　那些守卫也算警觉，为首的一人见树荫下缓缓有人影走动，顿时抽刀喝道：“什么人站在那里？”
　　韩湘从树荫中走出，带头的侍卫恰是赵管家的侄子赵炳，看清是自家的小侯爷，立刻松了一口气，迎上来道：“侯爷怎么不走正门？害我们以为又有刺客。”
　　韩湘听出赵炳话里的文章，问道：“什么叫又有刺客？”
　　赵炳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见他问起，忧心道：“侯爷在宫里恐怕有所不知，不知少师大人与多少人结了仇怨，这些天来府上找麻烦的人竟然不止一路人马。连番折腾了几次，少师大人才加派人手巡防，以备不测。”
　　韩湘惊奇：“不止一路人马？难道竟有好些刺客？”
　　赵炳立刻跪地道：“属下无能，几次交手都没能捉到行刺之人，但是看装扮有人像是洛城的人，有些却像从外地来的，口音不是本地的，武功也比前几拨人要弱。属下一次交手中眼看就能拿下几个外乡人，不想另有人暗中助他们逃脱了。”
　　韩湘皱眉道：“你先在外面候着。”
　　赵炳不敢多言，安静的守在书房外。
　　韩湘推开门，屋内并未点灯，书房内的暖榻上正是沉睡中的韩衍。书房中窗栏斜倚，月色的清辉透入半许，寒凉的月色照着韩衍一身白衣，说不出的淡跟倦，萧索之意像是浮尘，飘在空中，满眼竟是灰败。韩湘记得很久以前见过韩衍脸上的笑意，虽然很浅，却还像一个正常的人，不知从何时起，那抹浅笑便被阴郁代替，连他也渐渐看不透这位兄长。
　　韩衍喜欢素净的东西，缺乏正常人该有的喜乐，即使此刻睡着了，也像是冷寂寒冬里的江月，如果不是清浅的呼吸，几乎让韩湘生出他不会醒来的错觉。
　　韩湘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薄被，盖在熟睡的韩衍身上，转身出了书房，交待赵炳道：“如果再有行刺的事，告知秦远墨，定要让我知道。”
　　赵炳点头，低声道：“小侯爷，依属下看行刺的人会不会是杜丞相或皇子陈景的人？”
　　韩湘凝眉冷笑，“不管是谁的人，敢到韩府找麻烦便是死不足惜，捉到也不必留活口了。”

　　蓉天一早起来，推窗一看，觉得洛城的气氛不同往日，她洗漱完毕，来到秦远墨的御庭轩酒楼，瞧见秦远墨衣衫齐整，正坐在房中安心烹茶。她奇怪道：“今日楼中客人怎么这么少？”
　　秦远墨道：“中元节期，皇帝下令禁止宴饮娱乐一周，店中客人少也不足为奇。”
　　蓉天来自关外，并不了解中原有此等风俗。
　　秦远墨见她疑惑，解释道：“中元节俗称鬼节，你要有什么死去的亲人，可以去街上买些纸钱、花果祭奠一下。晚上洛城各河口都有放河灯的习俗，青龙海就是一处放灯的地方，夜间甚为热闹，反正小侯爷不在你身边，你若在这一天看中哪家俊俏的公子，便是携手游玩，只要不太出格，我可以替你遮掩一下。”
　　蓉天听了瞠目结舌，连忙摆手道：“我没有要祭奠的人，你要是忙于祭奠祖先，我就自己去街上转转。”
　　秦远墨嘴角弯了一弯，他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实在懒得动弹，眼见蓉天出了屋子，提高嗓子道：“你一个人在鬼节出去不害怕吗？要不要我派个人跟着，你若走丢了，我可不好向小侯爷交待。”
　　蓉天出了御庭轩，见街上好多店家都在合上门板，似乎是打算歇业休息，她回到韩府，将年毅与凤鸣拉出来一道陪她闲逛。
　　年毅少年老成，替她操心道：“韩府这些日子变得不太平了，我昨日去厨房拿东西，听韩府下人说韩衍遇袭了，现在你娘的住处，我们又不知道，你看我们要不要在洛城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从韩府搬出来，这样更安全些。”
　　蓉天心知韩府的人事复杂，可韩湘尚未从宫中完全脱身，她总不至于招呼也不打便抽身离去。
　　今日虽是鬼节，街道上却依旧人流涌动，路边的摊位卖冥器、花灯、干果，纸钱之内的东西居多，远处的道观寺庙传来阵阵诵经的乐声。
　　凤鸣虽跟在蓉天身边一向话不多，却总有出人意料的地方：“蓉天，你有没有发现有人在我们身后盯梢？”
　　蓉天知道凤鸣一贯警觉，当下用眼睛示意年毅凤鸣跟她一道走进前面的一个胡同。他三人七拐八绕，直到巷口人迹全无，才闪身躲到墙后，果然没多久便见一名老者衣袍潦倒，站在巷口探头张望。
　　年毅趁他转身之际，曲肘直击那老者的脖子，蓉天上去帮忙擒住老者，几人打了一个照面，蓉天与年毅几乎同声惊道：“裴清师傅，怎么是你？”
　　这一路跟过来的老者竟是玉王谷的铸玉师裴清。年毅连忙将裴清扶起来，蓉天惊喜道：“裴师傅，你怎么来洛城了？”
　　不想裴清忽然怒喝道：“你不要再叫我师傅，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徒弟。”
　　蓉天困惑，连忙道：“裴清师傅，您为何这样说？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哼！你们到了洛城，恐怕早忘了玉王谷的人了吧！你可知自你走后，唐中海虽然死了，可韩衍竟派人围剿玉王谷，杀了你大哥，你现在竟然还住在韩府里！我……”裴清悲从心来，狠狠甩脱年毅的手。
　　蓉天如遭雷击，像是没听明白，傻子一般重复道：“你说什么？韩衍怎么会杀我大哥？”
　　裴清见她神色不像有假，冷声道：“你走没多久，唐府就被抄家了，我们原盼着能换一个官，玉王谷再不像从前那样被盘压得喘不过气，不想新官刚上任，第一个收拾的就是玉王谷。官兵是由左京领进谷的，说是奉了韩衍的命令要慕容总管配合，今后赋税加倍，玉王谷所有珍玩都要悉数上交。你大哥自然不肯与他们配合，那群狗官竟说你大哥私行贿赂，非法采玉，篡改账本污蔑圣上，要将整个玉王谷与采石矶收归官府所有。玉王谷的人自是不答应，你大哥和谷中的人跟他们动起手来，我若不是得你大哥相助，也逃不出来了。”
　　蓉天听得肝胆俱裂，浑身直冒冷汗，惊恐道：“我大哥呢？他逃出来了吗？”
　　裴清凄声一笑：“我逃出谷时眼见你大哥胸口中了三箭，人就这样被押进囚车，我一路不敢跟得太近，只看到囚车下的血染了一路，可恨那些人连你大哥的尸体都没放过，绑在城中的柱子上曝尸三日，正因为如此，如今北庭都护大人一声令下，没有哪个富贾商户敢拖延纳税，叶尔羌一带三分之二的玉石开采权都被收归官府，韩衍这一招可真是狠绝无比，亏你还有脸住在韩府”
　　年毅、凤鸣听得面面相觑，蓉天更是心痛如麻，竟不知这些日子玉王谷发生了如此的变故，而这一切竟然是韩衍的命令，她一时急怒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人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