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秘史》歌尽繁花

27、尹旭，武钦

　　皇后宫中，侍女轻轻挑了挑灯花，走过来道：“娘娘，看样子陛下今天是不会来了。”
　　皇后杜月仪对着铜镜漫不经心的取下头上的簪饰，脸上没有半分不悦，倒像有所解脱：“不来也好，你我都早些歇息吧。”
　　“娘娘，听说陛下为太子挑选教习武艺的师傅并非韩湘，而是郴州士族大户尹府家的尹旭。” 侍女整理着皇后的一头长发，趁机说道。
　　杜月仪笑了一下：“皇上若封韩府两兄弟皆为太子师傅，令人嫉恨不说，今后对社稷也不利吧。”
　　“娘娘说的是，只是西郊狩猎娘娘也看见了，韩府小侯爷的功夫确实好，太子也一直盼望自己的师傅是他呢。”
　　“他既然是太子，迟早都会知道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的时候多，心随所愿的时候少。” 杜月仪望着镜中的自己，思绪却已飘远，纵然艳冠三千佳丽又如何？她惦念的不过是那人指间零星的温度，倘若他当初肯开口留她，她还会愿意入宫吗？

　　韩湘在侍卫营中休息，营里不止他一个人，侍卫营里都知道尹旭与韩湘的身份特殊，不过尹旭高冷，韩湘倨傲，两人都不是容易亲近之人，只是尹旭好歹还有专门休息的地方，而韩湘却不知为何，与所有普通侍卫一起挤在侍卫营中休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众人见他每日回来不是睡觉，便是手不离卷，并不与其他人多说话，只有那个头天晚上被韩湘抢了铺位的刘坚除外。
　　刘坚本是洛城郊外的一名屠夫，因力大无比，练过些功夫，自被招进侍卫营后很有些屠夫的架势，一般人不看在眼里，不过自韩湘头天晚上抢了他靠墙的铺位，又一剑在他面前将苍蝇一分为二后，他便放弃了屠夫的架势，甘愿给韩湘端茶递水。
　　韩湘一连三次告假都被驳回，他也猜出了端倪，并非陆放不准，而是皇帝在后头刁难。他在宫里被困了十多天，打定主意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出去一趟。
　　韩湘在床上假寐，一直等到众侍卫渐次入睡，鼾声四起，才翻身起来出了侍卫营。他避开宫里的各处巡卫并不难，因为侍卫巡防的时间、地点都是他安排誊抄的。
　　夜深人静，韩湘轻松绕到宫墙下，仅这十米多高的宫墙想困住他，根本不可能。他提气跃上朱红的墙壁，如壁虎一般贴在墙壁上，再纵身一跃，攀上墙头，待他两次腾跃，脚步落地时，已是宫墙外围，眼前护城河在月色下水波粼粼，宽约六丈。他飞身上了护城河边的一颗柳树，身体借着枝桠，脚下用力一点，拼尽全力远远一荡，正险险的落在护城河的岸边。
　　他暗道一声：“好险！” 像是觉得格外刺激，唇边竟浮出一丝笑，再看远处南大门外清水桥上的守卫，无一人察觉到他这边的动静。只是下一刻，厚重的宫门忽然间缓缓的开了。
　　夜色中，韩湘远远望见从宫内出来一名侍卫，人骑在马上，身姿清朗。
　　他好奇心顿生，这么晚竟还有人与他一样，出来办事？此人既然能骑马进出宫门，看来地位非同一般。
　　那名侍卫骑马走过清水桥，身着赤色的公服，显然侍卫的等级远在他之上。韩湘隐藏在树后，静等着他朝自己这个方向骑过来。
　　月色的清辉落在此人的脸上，照出此人的五官秀丽绝伦，面容如江月一般清朗寂寥，眼中似有顾虑却又像带着几许期盼。
　　韩湘看清此人正是御前侍卫尹旭，深更半夜，不知他出宫所为何事？
　　韩湘忍不住好奇，跟在他后面，一直跟到一座不起眼的府邸，才见尹旭将马交给府邸中出来仆役，人进了宅子。
　　韩湘知道尹旭并非洛城人，自进宫之日起，就一直住在宫里，并没在洛城置办府宅，不知这宅子里面是什么人。他绕到宅子后面，悄声跃上围墙，隐身在屋顶上，只见有人从屋里迎出来，头上带着斗笠，一脸黑纱遮面。
　　那人见了尹旭，便将斗笠摘了，露出一张黝黑精悍的面孔，神情动容下，几乎是将尹旭搂进怀里。
　　韩湘挑眉，原来这身材魁梧挺拔的男子竟是武钦将军，武钦派手下王琨领了一千精兵进京也就罢了，居然敢擅自离开漠北进了帝都，这可是死罪！更令他吃惊的还在后头。武钦一手握住尹旭的手腕，神情动容，眼底含笑，亲密道：“将你一人留在洛城，让你受累了。”
　　尹旭双眸微敛，似是极力压住心底的郁愤，淡然道“熟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皇帝留住我，虽给足了我尹家荣耀，却无疑是以我为掣肘，而尹家……”他叹了口气，似不想再说，只道：“你怎敢丢了战事不顾，冒死进洛城，你疯了吗！”
　　武钦微微一笑：“皇帝既然以你为掣肘，说明他也知道你的重要，我自然不想掉脑袋，只是多年未见，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再见你一面，你瞧我给你带了件什么东西。”
　　韩湘借着月色看清武钦掏出一枚鹰形的玉石。
　　尹旭淡笑道：“我当是什么。”
　　武钦道：“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些玩意，不过这是我从一名敌方将领那里斩获来的，我想你会欣赏敌人的……”
　　武钦的话尚未说完，忽然听见夜空中一声寒鸦的啼叫，他立刻挡在尹旭身前，目光直射向屋顶，冷声一喝道：“谁在那里！”
　　没人回应他。
　　武钦冷笑一声，飞身上了屋顶，见屋瓦上伏着一人，他二话不说，抽刀刺向韩湘的面门。韩湘脚点屋檐，旋身而起，躲过武钦的袭击。
　　武钦挥刀再次袭向他，韩湘双掌合十，猛力夹住了武钦的刀刃。
　　武钦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有人能有如此快的速度和内力，一时心寒道：“你是谁？若还想活命，就报上名来！”
　　武钦顾忌来者可能是皇帝的暗探，一时也没硬抽出刀刃。
　　韩湘奇怪自己气息未乱，武钦何以察觉到他在屋顶上？他没有立刻回答武钦，而是轻松的从屋顶上跃下来。
　　尹旭月色下见到韩湘，双眸微微一愣：“怎么是你？”
　　武钦疑惑不解。
　　尹旭道：“你该听过他的名字，他就是忠义侯韩湘。”他向武钦解释完，又转向韩湘，“你不在宫里，跟我来这里做什么？”
　　韩湘总不好说自己仗着轻功好，没有偷窥不了的秘密，他淡笑一声道：“我见月色好，出来走走。”
　　武钦见过韩衍，却从未见过韩府的这位小侯爷，打量之下，只觉得韩湘容貌清俊，身姿云亭，一脸轻松的神情，似乎根本没将眼前的危险放在心上。
　　韩湘向武钦讨教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武钦曾是韩歧威的手下，对韩歧威极为敬重，见他问起，大方的吹了一声口哨，哨音未落，韩湘看见一只黑鸦忽从屋檐边飞下，落在武钦肩上。
　　韩湘想不到武钦竟还多了这样一双眼睛，自然认栽。
　　武钦道：“驭鸦之术，还是你父亲传授的，只是你今夜不请自来，难道是皇上派你来的？”
　　尹旭见武钦脸上杀气不减，一步上前按住武钦的手腕：“我敢担保他不是皇上派来的，皇帝这些日子恼他，下令陆放禁止他出宫，他今晚恐怕是偷跑出来的。”
　　韩湘尴尬的境遇被人一语道出，实在是无话可说。
　　尹旭又道：“武钦来洛城不为别的，是来看我这个好友，你不该看的也看了，总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韩湘当然不会管他二人闲事，想到自己出来的目的，见天色渐亮，不敢再耽搁，只说了一声“对不住两位了！”便立刻告辞。
　　武钦见识了他的身手，若有所思道：“没想到韩将军这个小儿子倒是身手不凡。”
　　尹旭道：“你还没见识过他在西郊狩猎一波三折，最后竟能出人意料的赢了，此事将陈景气得够呛。皇帝原想封他高位，他推托自己能力不足，皇帝被惹恼了才令他当了一名侍卫，暂且不准他出宫，今晚他能溜出皇宫，可想宫墙与护城河在他眼里俱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