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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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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下午小高峰时段不良的车况,赵平阳赶到公寓大约已是在一个小时之后。
靠着谢温白的远程认证做担保,一路进了居民区,千辛万苦找到了相对的门牌,里面却无人应门,倒是他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引来了周围居民的不满。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打给谢温白,对方一口回绝了赵平阳申请紧急程序的提议,仍旧只肯为远程认证做担保。
三十分钟后,完成全套审核的中央系统终于批准了申请,被赵大侠恶狠狠瞪了大半天的防盗锁“喀嗒”一声轻弹,大门缓缓打开,隐约露出屋内一片昏暗。
赵平阳先是一愣,继而一把拉开门,绕过作为门冲的玻璃屏风,只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
几步之外的电话旁,未接来电的提示灯仍在不断闪烁。
赵平阳心里猛地一跳,灯都来不及开便一步抢上前去,刚喊了一声“楚萧”,那个本该没有意识的人却在昏暗中猛地睁开双眸,冷冷一眼扫了过来,直接把来人镇在了原地。
赵大侠一脸“我了个去你妹”地僵了好半天,这才试探性地道:“楚萧?”
没有人应声。
赵大侠小心地挪到墙边开了灯,室内登时一片大亮,再一回头,迎面便对上了楚萧充满警惕与冷意的双眼。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峙了数秒,赵大侠在脑内风中凌乱地想着,莫非躺地上是人家的特殊爱好,可是这不接电话又是闹哪样,警口察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是见义勇为才不是私闯民宅啊喂!
然而处于混乱状态的赵大侠并没能斯巴达多久,因为他很快便惊讶地发现,对方原本无比警觉的眼神逐渐开始软化,仿佛不自觉般染上了淡淡的茫然。
在赵平阳无比愕然的注视中,那人像是要寻找声源般缓缓向四周看了一圈。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声音,便皱着眉将前额抵在地板上,有些厌厌地闭上了眼。
赵平阳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比往常苍白许多,眉梢眼角却带着淡淡的潮红,浸透了冷汗的黑发在贴颊边。
噢册呢!
这种时候还玩镇·场你是想怎样啊!
赵平阳拔步向他走去,听到脚步声的楚萧再次睁眼扫来,眸中分明带着防备,却不见了往日那种极端清醒的冷静,反倒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似乎神智已经不太清明。
确定了对方状态的赵平阳忙抢上前去,在他面前蹲下,那人仿佛也感觉到有人靠近,抬着略带湿气的双眼向他看来,淡淡的红晕从眼角一直蔓下脖颈。微颤的呼吸声又浅又乱,看上去很不好。
哪怕那人眉宇间的神色仍旧冷峻,终究还是比往日弱了八分气势。
赵平阳尝试着叫了他几声,见楚萧只是喘着气静静地望着自己,便大着胆子伸手去拉他,想把他先弄回床上去再说。
而如果说在这之前,赵平阳只是有些担心,那么触到对方体温后的赵大侠就称得上是提心吊胆胆战心惊了——噢册呢!隔着衣服都能这么烫得这么销口魂,你小子上辈子属炉子的吧!
赵大侠这一急,就想着赶紧得把人弄去床上躺着,而这一想,则又是一番死去活来的折腾。
要知道,在赵平阳那直得不带打弯的取向作用下,男人这种东西,那就从来没和公主抱扯上过关系。而楚萧虽然偏瘦,却好歹有一米八零的个头,再怎么着也沦不到那“十八岁的少年,轻得像一缕烟”的玄妙境界。
于是在赵大侠连扛带抬、连拖带拽的一番努力下,不仅是神智迷顿任君调戏的叶元帅被折腾得够呛,连带着赵大侠本人也有种老命去半条的错觉。
替对方脱了衣服塞被子里,好容易把人暂且安顿了,赵平阳又开始漫山遍野地找医药箱,结果发现里面放的居然是二十几年前的那种水银温度计。
赵大侠一边感叹着果然还是过去比较高科技尼玛老子居然连刻度线都找不到,一边又开始满屋子乱转,去找医用酒精和医用棉花。
当他把体温计送到楚萧唇边的时候,对方在他颇为忐忑的眼神中,果断地张嘴含住了镀银的一头,顺便还抬眸看了赵大侠一眼,其不自觉中表现出的熟练程度与坦然无一不令赵平阳肃然起敬。
然而赵平阳的肃然起敬只持续了一分钟,就立刻化为了骇然起立,赵大侠一边拿着体温计一边试着楚萧身上的温度,用肩和耳朵夹着手机就开始急急忙忙地给谢温白打电话。
“喂,我是一骑临城。”
“是,我进去了。对,发烧,我正要问你呢,他病例卡放哪——什么?”
“三十九度对于成人已经很危险,你根本……”
赵平阳沉默地听了片刻,突然爆发道:“到四十度去就已经晚了!”
“……我不管你怎么说,如果你没有能说服我的理由——”
声音戞然而止。
赵平阳有些发怔地看着面前陡然睁开双眼的楚萧,电话对面谢温白的声音此时此刻显得极为讽刺:“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只要你在他耳边再多说几句的话。”
仿佛是世界上最立竿见影的预言,烧得面色潮红的楚萧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缓缓撑起身,皱眉看着赵平阳。
那神色虽淡,却无比准确地透出一种刻骨的厌恶,而自那薄唇中冷冷吐出的两个字更是令人心中顿寒:“闭嘴。”
这种语气,绝不是什么被人打扰时的不满与抗议,也不可能是病痛缠身时心情恶劣的发泄,当然也不会是所谓闹脾气的小性子。
这是一种全然憎恶的情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容任何错辨与误解——尽管赵平阳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得对方产生了如此负面的情绪。
“我……”
楚萧更深地皱起了眉。
电话那头的谢温白有一瞬间的沉默,继而一声冷笑,“开始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多话。”
“那么……你暂时自求多福吧。记得在这结束之后不要再说话——尤其他神志不清的时候。”
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措不及防的赵大侠,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他从未料到,自己无意识间张口吐出的两个字,居然会成为了一场战争的开端:“可我……”
楚萧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他,目光里仿佛透出恶意的讥讽与冷意,哪怕是在病中,哪怕容色因高烧而染得发红,也掩不了那嗓音里极端的傲慢与明显的敌意:
“我说了,闭嘴。”
噢册呢!
老子糊你一脸啊!
赵平阳被楚萧的语气刺得心中微微火起,但看他实在病得厉害,而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只好耐着性子向他道歉:“抱歉,是我吵……”
“最后一次,给我闭嘴。”
对方的口气越来越冷,却因病中轻软的鼻音而失去了往日的威慑力,故而赵大侠只是郁卒又恼火地扒了扒头发,仍旧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顿了顿,皱着眉向门外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身道:“那我不吵你了,你好好——”
一道黑影迎面砸来,赵大侠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巨大的爆裂声在他身后炸开,楚萧抬手扔来的床头灯重重撞到墙上,瞬间便砸得粉碎。
赵平阳虽然没有被直接击中,但距离也着实太近,飞溅的灯罩碎片划过右手,割出细细密密的伤口,眨眼间就染了一臂的血。
赵平阳连个粗口都来不及爆,又是一个玻璃杯当头砸来,他眼明手快地一低头,但听身后哗啦一声碎响,本就伤痕累累的右手再次被玻璃片拉出数道血痕。
册呢!你小子杀人呢!
他抬起头,发现楚萧正半跪在枕边,撑着床头柜冷冷地向这边看来。
虽然那人红着脸喘气的样子有些可怜,眼神却满是危险与冰冷的意味,与娇柔病弱之类的形容词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一下,饶是赵平阳脾气再好也不淡定了。
“Shit!你发什么疯!”
楚萧却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半跪在床头,皱着眉不停喘气,嘴里低低地不知念了句什么,抬手又是一个相框扔了过来。
赵平阳心里大骂一声,赶忙一步跳开,冲上去一把抓住对方要去扯电线的手腕,连拖带拽地把他扯离危险的床头柜。
手忙脚乱地压着楚萧挣扎的动作,生怕对方一不留神把自己的小命玩儿没了,可惜那人毫不领情,抬腿一脚踹在他胫骨上,利落得就跟没事人儿似的。
给一大男人一脚踹在小腿骨上,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受的经历,赵大侠痛得龇牙咧嘴、怒火中烧,一把按住对方的腿左右分开,结结实实压在自己身下,右手上的血迹滴滴哒哒地落在床单上:“你他妈真是够了!还不安分些!信不信老子揍你!”
被赵平阳制住的楚萧抬起头,眯着蒙雾的双眼看向他,胸膛一起一伏地喘着气,滚烫的身体微微发颤,脸上一片脱力般的潮红。
那小模样儿,就跟刚才突然暴起伤人的不是他似的。
两个人各自歇了几口气的功夫,被压着的楚萧尝试动了动腿,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便挣扎着仰起颈项,仿佛是要坐起来一样。
赵大侠早就被对方的强大破坏力弄得头痛欲裂,忙一个使劲把他压回床上:“到底哪里惹着你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已经折腾得没什么力气的楚萧皱起眉,厌厌地别过脸,用手撑着头,似乎是低声说了句什么,又勉强吐出毫无新意的三个字:“你闭嘴。”
“你到底是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老是……”
楚萧蹙起眉,突然低低地急喘几声,猛地伸手捂住耳朵,额前直冒冷汗,脸色一层层地白了下来,口中仍低低念着什么。
赵平阳被他的面色吓了一跳,下意识脱口道:“……你怎么了?楚萧、楚萧!”
然后他终于听清了,对方究竟在念些什么。
“……人称模糊……不、闭嘴……谓动强调……住口……母音着重……升调——”
“——惊讶。”
赵平阳心头一跳,猛然有不祥的预感:“……你在说什么?”
那人皱着眉紧闭双眼,表情隐约带着痛意,声音里却透出剖解般的冷酷和平稳,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咽音延迟……沉降疑问……减缓语速……谓动强调——”
“——怀疑、震惊。”
赵平阳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太诡异了。
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赵平阳定了定神,硬着头皮道:“那个……楚萧,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人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而低低回响,像是一股凉意化为毒蛇,顺着脊椎幽幽攀附而上:“同意重复……重点回避……否定强调……疑问暗示……连缀模糊……句尾升调……”
他睁开眼,直直迎向对方的目光,神色冷淡而傲慢,仿佛带着某种睥睨与厌烦的意味。
“——抵触、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