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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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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小皮箱独自走进乌烟瘴气的地下钱庄。
钱庄兼做赌场买卖,三教九流汇聚,人声嘈杂鼎沸。
陈娇站在门口环顾一圈,叫住面前一个过场的小弟:“谁在你们这里负责放贷?”
“林哥,”小五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圈,狐疑瞟来一眼,“你找他干嘛?”
陈娇并不理会,淡淡道:“人在哪?”
“一直斜着往里走,走到头儿往里拐,进门就是。”小五伸手指了指方向,转过头来又重新瞄了她几眼。
衣服虽然瞧着普通,气质却骗不了人,光是一张保养得宜的漂亮脸蛋儿就已经泄露了太多信息。
”跟家里人闹翻偷跑出来的吧?”他问,不待对方接口又径自絮絮道,“身上钱花光了就来借高利贷,像您这样儿的大小姐我见得多了。听我一句劝,回去乖乖认个错,准保什么事儿都没,这儿可不是您随便该来的地方。”
陈娇已经走出好几步,听见这话,回头冲他笑了笑:“谢谢。”
小五因那一个突如其来的明艳笑容发了半天楞,恍过神来,摇摇头叹口气,背着手继续巡场。
短短一路,不知有多少双手伸过来在她腰臀处肆意揩油,更别提落在身上那些不怀好意的淫邪目光,让人心里止不住的发毛。终于走到那扇门前,陈娇强自按捺翻腾的情绪,平复了一下胸口的起伏,她注意到有两个打手样的赤膊男人在门边守着。
“干什么?这里不是让随便进的。”对方厉声开口,拦住陈娇想要往前一步推门而入的举动。
“我有事要见林哥,还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陈娇低声道。
那两人显然看见了她拎在手里的精巧皮箱,交换个眼色,其中一个走进去通报,隔了没一会,人出来朝她摆摆手:“进。”
陈娇跟在他后面走进房间,身后的门随即被人重重关上。
房间很大,格局看起来像是一间被改建过的内厅,陈设也十分简单,里面的几个人有站有坐,在陈娇进门时同时将目光投过来。
靠窗位置的凳子上坐着一个穿绸缎褂子衣的中年男人,高而挺的额头和鼻梁,目光矍铄,看情形应该就是外面那个小弟口中的林哥。
“小姑娘,是你在外面说要找我?”对方眯眼盯住陈娇半晌,笑着开口,坐实了陈娇的猜想。
陈娇没回答,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箱子往中间的空地上一掷,发出哐啷一声沉闷的响动。
“这里是五百万,”她扬起头迎上男人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一次性还清陈俊欠你们的所有债务,清点好后,麻烦放人。”
林哥微微一怔,刚要开口,边上有个干瘦的小个子男人忽然走过去,弯腰冲他附耳说了些什么。
声音极低,隔得距离又太远,陈娇竭尽全力竖起耳,也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哈着腰的男人,脑中迅速在记忆里搜索着那天在小巷里意图强、暴她的几个人。虽然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过对方的面目长相,但是她到死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声音。
小个子此时已经说完话,直起身退开两步站到一旁。
“你是陈俊的妹妹?”林哥收敛起笑容,摸着下巴望向他。
“是。”陈娇沉静回答。
林哥略一思忖,缓缓道:“人倒是可以让你见一面,不过单靠这五百万,你今天恐怕带不走他。”
陈娇没应声,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着他。
“出来在道上混自然要讲道上规矩,我们做得一直都是利滚利的生意,陈俊这笔债一欠就是好些日子,利息自然不可能还像原来那样一成不变。我看不如这样,”林哥伸出一只手,做出一个数字六的姿势,微微比量了两下,“就这个数目,钱到手,我马上放人。”
陈娇牢牢望住他片刻,一语不发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将散落的钱尽数装回弹开的箱子里。
“五百万,”她开口,并没有因对方的临时变卦而恼怒,相反神色十分淡然,“我只有这些钱,再多一分也拿不出来,要不要,你们请便。”说完便提着重新装好的皮箱缓缓站了起来。
好厉害的一个丫头!林哥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跟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近。
门被人推开,先是有两个高壮的男子进来后自动站到两侧,而后跟进来的男人一身笔挺西服,上梳的额发拉出十分立体的五官。
沉翳的视线绕着屋子里的几个人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陈娇身上。
林哥惊讶地从黄梨椅上站起来,迈开大步迎上前去,躬身赔着笑脸:“老板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对方并未答话,一双暗色的眸子依旧紧紧盯着陈娇不放,唇角渐渐浮上一丝猎人收网时的得意。
陈娇面色仍旧十分冷静,心却不由得一沉,没想到在暗处一直作为厦市隐形金脉存在的地下钱庄,老板居然就是沈氏煤矿的当家人沈迁。怪不得沈氏这几年从低谷中崛起的速度如此之快,原来背后有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庞大金钱机构网来支撑企业资金的周转和运营。
看这情形,他今天会来这儿也不是偶然,八成是早就已经得到了自己的消息。陈俊这次可真是害苦了她!
跟在沈迁后面的几个人此时也都已经陆陆续续走进来,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
“是你?”最后面的一个男人忽然惊诧地睁大了眼,三步两步冲过来,伸手戳着陈娇的鼻尖,回头冲沈迁和其余几人愤愤地说,“我认得她,就是这丫头片子招来的人把我们的人给打伤了!”
沈迁将视线移向那人,点点头,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问:“她的事情谁去办的?”
“韩哥,瘦猴,还有我,当时就我们三个……”那男人径自说着,完全没发觉蛰伏的危险气息。
“那两个人现在在哪?”沈迁不紧不慢地打断他。
“老板,我是瘦猴。”边上有人应声出列,正是刚才那个跟林哥附耳说话的矮个儿,“韩哥在外面场子里,这片儿一直都归他巡管。”
沈迁满意颔首,又微微偏过头,交待身边一个小弟:“叫进来。”
对方领了命令出去,没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腰身粗膀的男人走了进来。
“老板,您找我?”男人长得颇为精壮,腿脚却似乎不太利索,像是受过伤,有些一瘸一拐的,过来以后先是恭恭敬敬向沈迁道了声好,等抬头扫见在他身边站着的陈娇时,错愕过后,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臭婊、子,你还敢跑来这地方,就不怕我今天废了你!”
沈迁闻言皱了皱眉,瞥了眼低头站在边上一语不发的陈娇,摆手将刚才领人进来的小弟叫到自己近前来:“再交代你个任务,把这三人领下去找个地方尽快办了,下手干净利索点,事成以后他们手里的地盘和场子就都归你来接管。”
没等那人答话,那个叫瘦猴的小个儿男人最快反应过来,已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老板!老板请饶命!”其他那两个人见势头不对,也都跟着跪了下去,口口声声喊着饶命不敢。
“知道自己哪做错了么?”沈迁走到窗户边,在刚才林哥做过的那张黄梨木椅上坐下来,跷起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交叉支在胸前,头微微向后仰着,并不去看跪在地下的几个人。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瘦猴忽然就着跪姿飞快转了个身,朝向依旧立在原地的陈娇抽起自己的耳光:“之前是我们冒犯,请陈小姐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以后保证再也不敢了……啊!“一声惨叫中断了求饶的话语。沈迁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被他把玩的飞刀,此时已经准确无误地已经穿透了男人的手掌,鲜红的液体从骇人的血洞里一刻不停的汩汩的往外冒出。
等到三个人被拖下去时,刚刚还颇为整洁的房间俨然已经成了满地鲜血的修罗场。
整个过程中,陈娇始终不为所动,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她不傻,当然不会看不出有人是在杀鸡儆猴,故意把这些血淋淋的事做给她看。
沈迁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娇比谁都再清楚不过,上次那笔不请自来的百万医药费,他以十个晚上为条件咄咄相逼。那种走投无路身不由己的感觉仿佛就在昨天,她现在闭上眼还能清楚感觉到。三番两次栽到同一个人手里,沈迁一定早就恨她入骨,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形,陈娇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
“陈小姐不用紧张,“沈迁忽然开口,视线如同附骨之疽,沿着她周身徐徐游走了一圈,”我的下属做错事得罪了您,我只是给他们一些应得的教训,没有别的意思。”
陈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多谢沈公子为我费心。“
沈迁面沉如水,深不见底的双眸定定注视着她,低声道:“我既然帮了你,我们两个又是旧识,你何必一定跟我这样客气,处处防着我?”
旧识?旧怨才对吧!陈娇心底觉得对方这话十分讽刺,强忍着不表露出半分,神情疏离道:“对不起,我不懂沈公子的意思。”
沈迁眸色一沉,不怒反笑:“你不懂?”他放下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微微坐直了身子,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扶手,似乎有些焦躁,“陈娇,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领情,反而认定了我要害你?”
陈娇笑了笑,没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其他尚且不提,单说韩哥那伙人原本就是在沈迁手下做事的,说他毫不知情,陈娇绝对半点不信。她甚至怀疑小巷里的事根本也是经他一手策划,最后掐准时机出现,在她面前上演了这样一出贼喊抓贼的好戏。想到这人城府之深,陈娇只觉得不寒而栗,愈发不愿理会他的惺惺作态。
“你不信我,没关系,“沈迁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陈娇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她,“还记不记得李梁东这个人?“
陈娇几乎立刻想到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李梁东失踪的消息,脸色微变,抬眼望向他,“那件事是你做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迁晦暗的眼底掠过一抹刀锋般的狠意,“谁叫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我还以为,您会觉得解恨。”陈娇沉默片刻,低头笑笑。
“解恨的事,我从不喜欢假手他人,总要亲自做才能有快感,”沈迁俯身贴近,在她耳畔缓缓逡巡,“再说,我怎么不记得我恨过你了?”
“沈公子不如先放了我哥,”陈娇不动声色退后两步,冲对方举起手中的皮箱晃了晃,“他欠的钱我已经带来了。”
“别急,人我一定会放,“沈迁看都没看一眼,抬手将她的胳膊重新按了回去,”不过在这之前,我为你准备了两个惊喜。”
陈娇闻言下意识抬头,正撞见对方唇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能明显察觉到沈迁今天异常的兴奋,却完全猜不到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你曾经找人调查过那个叫宋远卓念念不忘的女人,结果却毫无所获,”沈迁点燃了一根烟,吸一口,而后缓缓吐出,隔着雾气看见对方如自己料想般惊诧的神色,继续往下说,“这不奇怪,往前推五年,刚出事那会儿你应该还在国外读学位,消息一天之内就被全盘封锁,事后宋家用钱将各处打点妥帖,几年来偶尔有过那么一两个冒头出来、不知死活想去挖当年旧事的,初现倪端时便都被无一例外的处理干净了。”
一张照片被沈迁从怀里摸出来,甩在陈娇面上的案几上:“那女人叫关馨,如你所知,的确跟你长得很像。”
陈娇浑身一僵,垂下眼去望桌上的照片。等看清楚时,蓦地睁大了眼。
照片上的女子跟她少说也有七八成相像,五官眉眼都同出一辙,非要找出什么不同,也许就是气质上给人的感觉有所差别。
然而真正令她倍感意外的并不是这个事实。
装着五百万的皮箱“砰”的一声落到脚边,陈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那张照片抓起来举到眼前——
这是一张双人的婚纱合照,女子一身白纱巧笑嫣兮,站在他身边面目清冷如昔的男人,竟是宋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