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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之十三 六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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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夜晚依旧是非常明亮的,那些精致的灯火照亮了走廊和房间,只要它们的主人不休息它们就会长明。这让荧惑回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那坟墓里不灭的长明灯。
“娘亲?”小时候的荧惑白白的像个团子,自她懂事起就觉得奇怪了,娘亲和族人的眼睛都是红色的,就好像漂亮的红玛瑙,就只有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小伙伴也因为这个不太愿意靠近她,就连那些大人都关照自己的孩子离她远一些。
“累了吗?”女子有着妩媚的身姿和妖艳的容貌,尽管看起来饱经了风霜依旧是一位美人。
小小的荧惑点点头,她们已经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走了好长的时间还没有到头。
母亲把她抱了起来,她近距离地看着母亲红色的眼睛,小小的手指在母亲的眼皮上划拉了一下,“荧惑也想要红色的眼睛。”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有了红色的眼睛就不会有那么多族人排斥她了。
“金色的不是也很好看吗。”母亲对这并不在意,“而且金色的很配荧惑。”
小妖狐白色的头发落在自己的颈窝里痒痒的直笑,“娘亲爹爹是谁?”她还记得母亲说过的,等她长大了就告诉她。
九尾狐是一个家族居住的族群,在他们看来只有单亲的家庭是奇怪的。
“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的。”女子的回答还是一成不变,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自己去寻找到答案而不是依靠她。
“哦。”荧惑拖长了声音答应着,她好困,好想睡觉,母亲的身上暖暖的香香的……
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耳朵尖尖的小荧惑捕捉到了那些只言片语。
“她不希望金卷的保护。”
“但是她父亲——”
“我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很辛苦的。”
“她是我最骄傲的孩子……”
是的,她一直是她母亲最骄傲的孩子,母亲能给她的都给了她,母亲希望她能修成正果,能理直气壮地站到天上界。
在不久的以前,她是照着母亲的愿望去做的。但是在她陷入瓶颈当中的时候她着急了,四处寻找解决方法的她找到了霄暝,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去做她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是不是有些疯狂?
“娘娘。”身边的宫女还以为她睡着了,小声地叫她,“陛下请娘娘过去。”
景唯已经陷在了她的幻觉当中,如果景瀚宇在这里应该就能辨认出景唯身上有的味道,夺命的用量不足以致命的时候是一剂非常好的迷药,再加上九尾狐族特有的法术,要说中景国现在最高权力者已经彻底落入荧惑的手掌中也不过分。
可惜霄暝要的不是一个破碎的中景,现在的情形下只要景唯一死中景就会群龙无首乱作一团。霄暝属意荧惑暗中铲除主战派势力,扶植保和派的人,又在暗中收买能够收买的亲丰国的官员,两派的势力一旦有所失衡当中的墙头草就很容易能够掌控。对这些朝臣来说他们的王是他们最担心的,景唯没有后裔,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他们很长时间,人心的分崩陆离也就多少有一些,荧惑再去加一把火成功的几率也比较大。
景唯自己也应该思考过等自己百年之后该怎么办,可惜因为荧惑的到来而没有了他的任何机会。
荧惑进入的时候景唯正在喝茶,见到荧惑到来赶忙拉着她坐下。
“这是刚上供上来的新茶,你尝尝看。”
“多谢陛下。”荧惑娇媚地笑了笑,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喝茶。
在她看来这个景唯也有点奇怪,自她来了之后平时不是舞文弄墨就是品茶论道,荧惑的到来似乎只是给他一个借口逃避了朝政。
“不知道中景和东夷的风俗有多少差别。”景唯的脸上满是恬然,“荧惑远道而来应该是见过丰国的风俗吧。”
荧惑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稍有听闻。”景唯是故意问的还是随便的,荧惑不觉得这位君王会对她的动作毫无察觉,不过这位君王似乎……
“我见过霄暝那个孩子。经常在想要是我有那么一个孩子该有多好。不过后来也想开了,景家的血脉要终结就让它终结吧。”景唯品着自己的新茶,似乎对自己泡茶的技术很满意。
荧惑出了神,看着他。
“年轻的时候想要统一天下不是什么坏事,就好像以前的碧落……”
之后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荧惑都没有什么记忆了。
他是知道的,一直都是知道的。
景唯从来没有在荧惑那里留宿,甚至连拉她的手的动作都没有,自始至终都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子辈来看待,除了在夺命的影响下去下一个足以动摇中景王权统治的命令,景唯一直是清醒地看着她的所作所为的。
“我老了,也没有后裔,在青史当中留个名也够了,就怕景瀚宇那孩子……”
荧惑记得这一句,如同一杯冰水浇在她的头上。
景瀚宇,她和霄暝都忽略了他。
这位景大将军除了是战场上的悍将以外还是景唯的养子,在朝臣们当中的受欢迎程度也很高,要是让他回到这里他们的计划就可能会受阻。
荧惑知道霄暝是很有意思招揽这位景大将军的,那就应该不会对他下杀手。
她长叹一声,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可以向景唯保证的。
景家的皇家墓地就在距离都城不远的地方,荧惑曾经去看过,和她记忆中走过的地方一点不像,就似一个巨大的土石堆,没有灵息在这里流动,只有一股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就算葬在这种看起来安全无比的地方又如何,想那些以前的王贵坟墓还不是被盗墓贼频频关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是能够裹挟在一无所有的魂魄中被带走的呢。
荧惑记得九尾狐族是没有墓地的,妖类死亡之后会化作天地间的灵息四散回归到这个世界,他们不需要人类的那种凭吊和纪念。
母亲爱的父亲是谁,这个秘密直到母亲因病亡故也没有告诉她,幼年的荧惑只能依靠自己生存下来去寻找这个秘密。
“娘亲……”深夜回到自己住所的荧惑闭上眼睛,满满是对母亲的思念……
没有人看到荧惑这般脆弱的神情,所有的中景朝臣都知道他们的王新纳的皇妃非常厉害,短短的时间里不光控制了后宫,甚至将触手伸到了中景的各处,最近真的是主战势力的人人人自危,主和势力占了上风。这在荧惑来时的东夷使团中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东夷本来是要和中景合作和丰国为敌的,眼看着朝政向着他们期望相反的方向走他们焉能不着急。
侍者前来禀告东夷的使者求见时荧惑就知道她期待的时间到了。
“告诉他们本宫身体不适,过几天自会召见。”
拖延时间不是最好的方法,要是让这些使者待的时间长了自然会看出她不是他们选的人的蛛丝马迹,要消灭秘密的最好方法是杀人灭口,荧惑不是笨蛋,在皇宫中浸淫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也习惯了这些思考方法。
已经不需要写信给霄暝请教他方法,荧惑在中景的核心地带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势力,只需要她一声令下就能为她做任何事。
“东夷的使者,哼——”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就不要心慈手软了。
荧惑记得自己看过那些苍鹰捕食地上的生灵,只要被那双锐利的眼睛瞄上纵容有再快的逃跑速度都难逃一死。荧惑现在觉得自己就变成了苍鹰,正牢牢盯着眼中的猎物——
中景国的国都丝毫没有感染到朝政上的不安,普通的百姓并不在意王位上坐的是什么人,相比之下他们更在意集市上能买到的便宜肉食和今年是不是能做上一身好料子的衣服。这一段时间来发生的凶案让他们不安,但在想明白那些杀手瞄准的目标仅限于大臣之后她们依旧不需要担心自己身边的人是否会遭到杀害。
国家的基石已经在风雨飘摇当中,而动摇的似乎只是上层。
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走进了这座城市,他柔软的长发此时就比杂草好一点,脸上满是路上的尘土,也就那双眼睛还是明亮的。
经过了长途跋涉之后被潇然救了一命名为靡凡的少年终于来到了这里。他还记得同乡人曾说过的见过他爷爷的地方,满心希望能找到自己的亲人从此安定下来。
每个城市都有藏污纳垢的地方,靡凡的爷爷居住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收容穷困潦倒人的地方在靡凡到来的时候突然变成了全中景瞩目的地方。
就在他们的隔壁,东夷使者的驻地变成了火灾之后废墟。据说是因为东夷使者在晚上的时候按照他们的风俗燃火祭天,结果不小心点着了易燃的棉被,当天晚上天干物燥风又大,大火甚至波及了这条向来不被人重视的平民巷。
“原来你是他孙子,可惜你来晚了。”听闻了靡凡的诉说之后的人摇头,“这么大的火,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东夷使者一行二十三人均葬身火海,被牵连的平民巷的人更达一百三四十之众,靡凡的爷爷也是其中之一。他的屋子就靠在东夷使者官舍的边上,靡凡在灰烬中努力了半天什么都找不到。
原来上苍是如此无情,在你以为有希望找到的时候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把希望从你身边夺走。
“孩子,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好心的百姓这般问他,他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曾经生长在中景和丰国交界的村庄里,被两个地方的文化同时养育的他在战乱的时候品尝到了失去的痛苦,又在得到亲人的消息之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发现自己连亲人的尸骸都无法找到。
他该怎么办?在这里留下来,还是回到丰国去?
靡凡很茫然。
“唉,这路也赶了这么多了,不如就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决定吧。”好心的人劝他,“反正我们这里也不在乎多一个人。”
靡凡在这里留了下来,他不想要告诉别人他来自哪里,只想要获得一个安静的生活。
东夷使者的死在民间只让他们哀痛于自己亲人的死亡,在朝臣中则是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荧惑是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的,但她不想去解释什么。
她本来就是丰国派来的人,需要什么解释呢。
“娘娘。”身边的小侍女轻声地说着,“您为什么什么都不去解释。”
荧惑记得她叫小薇,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解释有用吗?”她笑着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那些人还不是会在我的解释上添油加醋吗。”
小薇觉得手中荧惑娘娘的头发就好像丝绸一样舒服柔顺,“娘娘你真好。”
在她的心目中荧惑就是一个很好的主子,对待她就像是在爱护小妹妹。这让小姑娘在进宫前感觉皇宫很可怕的情绪都消失了。
荧惑淡淡地笑了,对一些人好,对另一些人就很残酷。她还记得那火中人们听不到的哀号,憎恨吗?那些进入了冥府的魂魄是不是会在阎王面前告她一状呢?
说起来的话,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给霄暝写信了。霄暝也没有来信问她。是全然信任她能做好吗?那位人间的君王实在是有意思呢。
和景唯待在一起的时候荧惑觉得是和一位长辈在一起,和霄暝在一起则更像是找到了同伴的感觉。小时候的荧惑其实是生活在九尾狐的族群当中的,但他们好像都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
有什么东西开始萌芽滋长了?
荧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自觉自己是陷进了什么陷阱里一样的感觉。
“小薇,什么时候帮我找本佛经来吧。”清闲的时间是不是可以找些事情来做做,看看佛经也好修炼修炼。
她的心思还有一部分是想要为那些死去的人做点道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轻声念叨着,“更何况是我呢……”
妖类也是有情义的,要不然就不会有九尾狐的家族,也不会有她母亲的痴心了。
在让小薇下去休息之后荧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她打开了房间的窗子,让夜风自由地吹进来。
这间房间里有豪华的装饰,香炉当中袅袅升起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在夜风拂过的时候那缕青烟飘散在房间里,稍微加上了点凉薄的味道。
荧惑靠在高高的椅背上小憩。
就在摇曳着的红烛烧到了底骤然熄灭。荧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睡意全无地看向窗户的方向。
有一个人影坐在窗台上,似乎正好奇地张望着她。
那是一个白衣的少年,深蓝色的瞳和秀丽得不似人间有的容颜,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垂到了腰间。
“你醒了?”少年的声音也很动听,一点也听不出有恶意的样子。
“你是谁?”荧惑问。
少年歪了歪头,“你是不是一直奇怪你为什么长得那么慢?”
荧惑的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
“只是时间差不多了。”少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种神情就像是在恶作剧,“过不久的时间你就会明白了。在那之前我还是保密的比较好。不过,你确实是你们几个当中第一个见到我真实样子的人呢。”
“你是谁?”荧惑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眼前的少年依旧是笑而不回答。
“多保重。”
风把少年的头发吹了起来,就那么一瞬间,荧惑看到了他额头上的银色标记。
那是什么?像个银色的月牙。
荧惑愣了一会儿,想起来去关上了窗。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一点也感觉不到他的恶意——也感觉不到丝毫“人”的感觉。
景唯第二天去上朝的时候遭到了朝臣的狂轰乱炸的,这群家伙又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们的王了,一上来就把这段时间内的所有大小事件报了上去。
最大的问题当然就是最近发生的东夷使者的死亡事件。
按照他们的调查结果,东夷使者就是死于他们自己的活动,在荧惑的安排下他们是查不出任何破绽的。
“此事突然,恐怕会影响和东夷的结盟。”
话是这么说,可路途遥远,他们也是莫可奈何。
“知道了,就先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再说吧。”疲惫的景唯挥了挥手。
早朝就在朝臣的沉默当中结束了。
“以后的路该怎么办?”小声议论着的朝臣们不敢表露他们的想法。
“不知道啊……”
“最近的那边的活动倒是很频繁……”
“嘘——”
不过这些都不在白啸的处理范围之内,让他火冒三丈的是景瀚宇还没有回来,而申明把漂移的宫殿弄回去之后就完成任务的宁意打从回来开始就不见了踪影。
“凭什么什么事都要我一个人来干!”白啸的怒火几乎要烧到九重天了。
属下都用一种活该的眼神看着他,谁让他是现在唯一还在前线的最重要的将领,是他们能够找到的冤大头。
“将军,景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有属下这么问。
“我不知道。”已经快魂游的白啸眼神飘忽,“你自己去问他。”
属下翻了个白眼。
副官干笑了一声,把人弄走,没看见将军那么一脸不爽的样子吗。
“我说尹副官。”白啸在旁人都走开的时候突然问,“你不想回家吗?”
尹副官一怔,“将军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白啸的双手交叉在一起,“你觉得现在这样好吗?要是没有战争的话大家都会好点吧。”
尹副官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保家卫国是士兵的责任,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至于上面会不会有变化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上面的决定和你的良识有所冲突呢?”
“我首先是个有良识的人,然后是士兵。”尹副官这么认定。
“这就是你的良识?”白啸点着桌子上的大堆文件。
“没错。”只要看这些东西的不是他他很乐意把良识这东西丢到沟里去。
“惨无人道啊——”
边境依旧传扬着白将军的惨叫声……
……
不安的气氛在朝廷上越来越浓郁,对此视而不见的景唯和非常乐于见到现在场面的荧惑不在他们的行列当中。
“最近前方的战事似乎不利。”这样的传言在赌城也愈演愈烈。
“听说丰国的百姓一直生活得不错呢。”
“我们的王没有后代,这以后该怎么办?”
都城的市井之间也流传着不利的留言,前方的战士还在边疆驻守,他们的后方却开始不想要战争了。
碧落中的人们习惯了安定的生活,战乱中的人们也会习惯他们的生活,只是在漫长的拖延之后,他们的心中也逐渐产生了疲倦和劳累。
消耗了无数的金钱和人命之后人们开始对战争的初衷产生疑问,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相互厮杀相互失去亲人。
“闲逛的时候不要这么理所当然啊。”宁意的声音也非常悠闲。
“中景的国都不错。”白衣的少年还是那个样子,在人类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
“不是你打下的基础厉害吗?”宁意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与我无关。”少年的声音冷淡得厉害,“那是琉漓的事情,不是我的。”
“哼。”宁意也不觉得奇怪,“不怕别人担心吗?你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不适合出来乱逛。”
“嗯?”
一道妖气横空而出,目标只指白发少年的颈项。
就在发出妖气的妖怪自以为即将成功的时候,妖气却在距离他的目标只有三尺的地方消失无踪。
“哼!这种东西现在都敢打你的主意了。”宁意无聊地冷哼,也不高兴去追。
“要我说谢谢吗?”少年展开了笑颜,看得宁意浑身发冷。
“免了。”他敬谢不敏。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街上逛着。
少年停了下来,“宁意。”
“糖葫芦?”
“……”
“你没带钱?”
“……”
“借给你要付利息的。”
“……”
“……”
“……”
“好好,我知道了,给你就是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你真是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