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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泡沫(一) ...

  •   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是陈佩。

      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正在给我调输液管,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摸摸我的小腹,手经过眼前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大片的淤青,忽然就鼻子一酸,眼泪滑了下来。

      陈佩一边给我调输液管滴的速度,一边对我说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这是第二次了吧。”

      我已经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我第一落胎住院时候负责照顾我的护士。

      我的手摸到了小腹,这里,孕育过两个生命,两个属于我和林秋风的生命,只是很可惜,哪一个都没能留下来。

      我说:“护士小姐,麻烦你把它调慢一点,我心慌。”

      陈佩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时候沈宁走了进来,面色很苍白,他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陈佩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我们两个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

      他说:“对不起……”

      我把眼睛闭上了,我不想看见他。

      沈宁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很久都没说话。我听见他向我这里走来的声音,我“刷”地将眼睛睁开。

      “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沈宁的表情很痛苦,他说:“秦,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先听我说!”

      我冷笑道:“一切?晚了。你们那点破事,我不想听,听了我嫌恶心,你走吧走吧,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

      沈宁说:“秦,求你先冷静下来!”

      我嘴角一扯笑出声来:“你也要我冷静?出了事之后你们都让我冷静,其实我一直都很冷静啊,你没看到么?这种事情换了别人说不定早就想不开,跳楼的割腕的,什么样的都有,可我还活着,我已经很冷静了不是吗?”

      沈宁坐在我的病床旁边,几乎是恳求地道:“秦,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别说这样的话!”

      我冷冷一笑把嘴巴闭上了。

      沈宁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开始把他和林秋风之间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说与我听。

      沈宁说,他和林秋风之间的这些事,他始终觉得就像一场梦,一场随时会醒的梦。可这个梦是那么的温暖,像是爱人的怀抱一样让人沉湎其中,不能自拔。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泡沫。那样五彩的泡沫,美丽得虚幻。可以飘得很高很远,但终有一天会破裂。

      沈宁说,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林秋风很可怜,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个好的家庭,没有温暖,没有一个清晰的未来。

      林秋风倔强得让人心疼,他拒绝一切的同情与可怜,他虽然一无所有,可他不稀罕别人的施舍。他确实很矛盾,既自傲,又自卑。

      沈宁与他是两个相反的人。沈宁长在一个良好的环境里,每走一步都有家里替他安排妥当。他的思想里本身就根治着一种佛性的普济众生,他想让每个人都过得更好一点。

      于是,从郊区的那一次遇见开始,这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便开始着互相的吸引。

      沈宁同情林秋风的身世,林秋风欣赏沈宁的真诚。

      后来林秋风工作的那个酒吧离沈宁的大学很近,虽然沈宁现在开始实习,但有时还得回学校处理事情。

      自从他们第一次在医科大的门口无意间相遇之后,林秋风便有意无意地从那里经过,希望能够再有机会碰上沈宁。

      沈宁就像一团火,那样温暖,让那些心中有积雪的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们像很多年的好朋友一样聊天,林秋风给沈宁讲他过去的经历,以及他来哈尔滨的目的。

      沈宁告诉林秋风,他有时候也会写点歌词,他让林秋风要是有曲子可以交给他,他可以帮他填词,然后让林秋风来唱。

      他们就像好哥们一样处着,彼此无话不谈,有什么烦恼,也会第一时间和对反分享。

      直到Tomas对林秋风施暴,林秋风想死,他想死前最后再见沈宁一面,没想到他却晕倒在了沈宁的面前。

      沈宁甘愿用自己的堕落,换林秋风重拾信心。

      那一天,他们坦诚相见,索性捅破了窗户纸,把一直隐藏着的本想带进棺材里的心思都说出来。

      不是不感动的,有人可以这样对待自己,诚心诚意地对待自己。林秋风愿意把自己全身心都交给对方。

      沈宁也愿意。

      那个小酒吧就是他们二人约会的地方,天南地北地聊着,聊音乐,聊人生。林秋风觉得压力大,沈宁就手把手地教他抽烟。

      直到那一天被我撞见,林秋风对我发了火,沈宁意识到,他似乎隔在了我和林秋风的中间。

      他们也争过,吵过,想放手,可是谁都放不掉。

      后来我怀孕,沈宁更觉得他和林秋风之间应该一刀两断,但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林秋风很痛苦,沈宁也跟着痛苦。

      林秋风觉得两头都割舍不下,就像手心和手背。

      当林秋风开始酗酒后,他半夜跑去了沈宁的家。沈宁打电话来给我报平安,后来我再打回去,结果没人接。其实那一次他们两人都在电话旁边,只是忙于苟且,谁都没有空去接我得电话。

      林秋风酒后会说胡话,沈宁害怕林秋风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索性便让林秋风先住在他那里,免得在我面前说出来,会让我多心。

      我也分不清这究竟算不算是在为我考虑了。

      谁都没想到这件事终有一天会被抖出来,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我越听越沉默,听到最后,已经无话可说。

      谁都没有错,谁爱上了谁,谁又欺骗了谁,这都不是无可避免。

      其实我们早应该对彼此坦白。如果早点把真想说出来,我们三人就不会受到今日这样的伤害。

      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沈宁和林秋风之间的事,或许我会放手,或许不会,但我一定不会那样心急着去把自己交给林秋风,也不会早早地怀了林秋风的孩子。

      到底是沈宁在我和林秋风之间插了一脚,还是我在沈宁和林秋风之间捅了一刀,这些真的不好说。

      谁对谁错,谁也无法很好地分辨。

      沈宁说他没想到林秋风会对我动手,更没想到我又怀孕了。

      是啊,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我的两个孩子,竟然都这样意外地流掉了。

      我该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只能说上辈子我没积德,或者我和林秋风没有那个缘分,接连来了两个孩子,哪一个都没能保住。

      沈宁也很惋惜,他说林秋风送我来医院之后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想打电话找他。

      我说:“你找不找他都与我无关,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人。”

      沈宁知道我在说气话,去走廊上打电话去了。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我几乎都怀疑是沈宁拨错了号码,打到我这里来了,可是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对方没有说话。

      我说:“喂?你找谁?”

      对方吸了一口气,说道:“秦……”

      居然是蒋舟!

      我皱了皱眉头,说:“你打来干什么?”就想把电话挂掉。

      蒋舟在电话那头连忙制止我,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林秋风被拘留了。”

      我一愣,当即问道:“在哪?”

      蒋舟告诉了我林秋风被拘留的派出所的地址。

      此时我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就想往外冲。进来的陈佩看见了连忙上来按住我,又赶紧大声喊沈宁。

      沈宁正好挂断了电话要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秋风的电话打不通——怎么回事?秦,你要做什么?”

      我说:“不用打了,林秋风被拘留了。”

      沈宁也愣住了,立马问道:“在哪里?”

      我把地址报给了沈宁,沈宁马上冲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任由陈佩扶着我往病床的方向走去。

      说什么要放手,说什么要让我很林秋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说什么他对不起我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当着我的面表现得这样紧张,实在是太刺心。

      虽然我也知道,沈宁这是为了林秋风好,可我无法不私心。

      我坐在病床上,抱着膝盖,用手捂着脸,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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