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火花》孙惊蛰

41、泡沫（二）

　　沈宁回来后告诉我，林秋风是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了十五天。

　　我问他为什么，林秋风居然会去打架斗殴，简直不可思议！

　　沈宁说林秋风今天拎着棒子就去酒吧要找Tomas的岔，可是他哪里是人家的对手，酒吧里那么多保安，Tomas手下那么多人，林秋风怎么可能伤到他呢。

　　不仅没有伤到Tomas，还被他手下的人暴打了一顿，酒吧里当时有人报警了，警察过去之后把在场的那些人统统带回去了。

　　林秋风被处罚拘留十五天。

　　我暗暗骂林秋风傻，他怎么那样冲动就拎着棒子想去找Tomas呢。

　　其实这种心情是非当事人不能理解的。林秋风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他觉得一切都是Tomas造成的，如果不是因为Tomas一直逼迫他，威胁他，他就不会酗酒成性，如果没有酗酒成性，也就不会在我面前将他和沈宁的事情说脱。

　　一切都是Tomas的错！

　　是他是他是他！全是因为他！

　　不仅他和沈宁之间的事情暴露了，林秋风还因为失手，自己杀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这种自责，这种怨恨，堆在心里面只会越来越浓。今天他送我来医院之后，就去了酒吧，可是却无法动Tomas的一根毫毛。

　　此时他在看守所里，一定恨得要死吧。

　　可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去看他。虽说他是失手，可他到底害得我流产，这一点，我并不想原谅他，更别说还杂着他和沈宁的那些事。

　　反正十五天很快，一切等他从看守所里面出来了，再说吧。

　　可是我没想到，这十五天里面竟然出了那样多的变数，多到让人几近窒息。

　　我出院之后，一个人回到了出租房里，看着房里的摆设，用品，点点滴滴都是我和林秋风之间的回忆。

　　从老家到哈尔滨，我们走过了这么漫长这么遥远的路，可最终还是走不到彼此的心里。

　　多可悲，三个人的爱情。

　　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这之后的一天，沈宁给我打电话，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非常讽刺的巧合，这竟然和上一次蒋舟和我约见的那家咖啡馆是同一个地方。

　　我们坐下来，点了一壶咖啡。

　　我问沈宁：“找我来做什么？”

　　沈宁说：“我只是想和你说说秋风。”

　　我用小银匙搅动着咖啡，咖啡入口，是浓浓的苦涩。

　　我说：“你说吧。”

　　沈宁给我讲了林秋风和Tomas的事。我忍不住打断他，我说：“这些你上次已经讲过了，如果没有别的，我想我可以走了。”

　　我知道这样对沈宁，对一个于我们有恩的人来说非常的残忍。但我无法克制我自己，我也后悔，可是我没办法原谅他。

　　沈宁说：“秦，你听我说完。”

　　他告诉我林秋风其实都是被Tomas给毁了，如果不是Tomas，林秋风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点其实我也赞同，如果不是那个阴险的男人，林秋风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我们三人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没想到的是，沈宁居然会为了Tomas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

　　沈宁说，林秋风其实心里很苦，非常恨Tomas，但是又摆脱不了他的胁迫。

　　我说：“是他自己没用。”

　　沈宁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等秋风回来之后，你就和他好好过日子吧，好好照顾他，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总是喜欢踢被子，经常被冻感冒。他大晚上的唱歌唱那么久，对嗓子不好，以后多给他炖一点梨子，或者给他冲一点蜂蜜……”

　　沈宁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妇人。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行了，这些我比你更清楚。”

　　沈宁眼睛里似乎有些湿润了，我那时根本不懂原因，还觉得沈宁真是矫情，一点都不像个老爷们。

　　因为我不了解沈宁的心啊。

　　他的那番话，其实就是一番远行前的嘱托，就像在交代后事一般。我什么都没听出来，我觉得我自己没用。

　　如果我能感受到他那番话里浓浓的绝望，就像当年林秋风在对Tomas妥协的前一晚上一样。如果我能察觉，然后劝阻，说不定沈宁就不会有之后的结局。

　　林秋风的入狱，让沈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要去开路，去为林秋风做一件事，可以让林秋风永无后顾之忧。

　　杀了Tomas。

　　沈宁后来说了一句“我走了，再去看看秋风”之后，便离开了。我也完全没当回事，他爱去看就去看，他们两个伤人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可我没想到，这竟然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沈宁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距离林秋风被释放还有三天。

　　蒋舟给我打电话，我接起来之后不耐烦地道：“又怎么？”

　　蒋舟的声音有些波动，只听他说：“出事了，你那个朋友沈宁，出事了。”

　　我以为他骗我，便说：“别开玩笑。”

　　蒋舟有些急了：“我没跟你开玩笑！沈宁杀人了，来警局自首了，是我手下的人接的案子！”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沈宁杀人了？杀谁了？怎么回事？”

　　蒋舟告诉我，沈宁杀了一个叫潘东的人，是一个在酒吧里工作的人，三十多岁。

　　从尸体的情况来看，没有任何的搏斗迹象，像是心肌梗死之类的情况。

　　沈宁自首的时候自己坦白了，他说，他是用化学药剂毒杀了潘东，他在潘东喝的酒里面投毒。
　　潘东，那不就是Tomas么？

　　沈宁他居然杀了人！

　　完全不敢相信！他究竟在干什么！

　　杀人是要偿命的，他难道不知道么！

　　他是傻瓜吗！他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湿润了。沈宁，你真是傻！

　　我以为沈宁是因为林秋风被拘留的事情头脑一热，才对Tomas动手的。我并不知道，其实沈宁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做了这样的准备了。

　　从骗到实验室的钥匙开始，什么时候去实验室偷试剂，偷多少，偷什么，怎么配置，配置完了之后藏在哪里，要怎么下手，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经计划好了。

　　有毒的试剂很可能会挥发先毒害自己，所以他必须现配现用。

　　那天，去看完林秋风之后，沈宁一个人在房间里面配着试剂。

　　他的手出奇的没有抖，非常稳，就像他此时的内心，已经平静如止水。

　　自从爱上了林秋风之后，他已经很少有这样心无波澜的时刻了，就像一个仙子动了凡心一般。而此刻，他像是又回归了最开始的质朴无暇。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如果这样就能换来林秋风的幸福，他何乐而不为？

　　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天涯海角，他能逃去哪里。不如去自首！在这个城市里，就算被判了死刑，能死在林秋风的身边，他此生不悔。

　　永远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