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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大漠风尘日色昏 ...

  •   听闻了碗儿一番话,我呆了一呆,眨眼间,泪落下来,待去擦拭,已是不及。耶律楚巾曾时常深夜去那桃林中,兼着满腹心思,如何不落下病根,那日气急攻心也只是引子罢了。

      见着碗儿目含探究之意,我强笑笑,说道:“这耶律皇妃倒也惨淡,方至西夏不及两年,竟是去了。连我听着也为她难过。”

      碗儿点头说道:“耶律皇妃嫁过来颇受皇上冷落,便是我们也都听闻。三月前大辽国的兴宗皇帝曾派北院承旨耶律庶带了诏书来探问耶律皇妃,耶律庶打听一番便怒冲冲返回了大辽国。如今皇妃死讯若是传回辽国,怕是要大乱呢。”

      我低声问道:“你说的难道是两军交战?不会为了这件事就真发了兵罢?”

      碗儿抬头向四处望望,见是无人,便向梁乙袖说道:“粱宿卫,你对行兵打仗之事比我了解甚多,还请给范姑娘说说现今辽夏两国形势。”

      梁乙袖在旁两手抱胸,已是语气平缓说了起来:“初时辽夏意欲和亲结盟,以困大宋。后我大夏国欲进兵大宋,辽兴宗应允发兵相助却止于幽州,皇上已是心生不满。数月后,大辽国背约,坐收大宋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与之修好,又颁令禁止我夏国使节在辽境内私市金铁,禁止我国中人在辽境内吐谷浑及党项人居住之地购买马匹,实是有心毁约。上月辽国夹山一带党项部落岱尔族起兵叛乱,欲归顺了我大夏国。辽兴宗派南面招讨罗汉奴领军镇压,被皇上及时赶到出兵救援,杀了大辽国招讨使萧普达数人。如今,耶律皇妃之死,怕是更火上添油,辽夏之间,终将落个定夺。”

      我和碗儿唏嘘一番,又说了会话,她与粱乙袖便告了退。我坐于床上,细细读起了让携隐前些日子向拓跋大人讨来的夏沐西风剑谱。说是一篇西夏文写就的《妙法莲华经》,在我看来更情愿将它当做剑谱来瞧,只是伤势未得痊愈,数日来只是在脑中演练剑招。

      正读得兴起,只听一缕细不可闻的哭声自门外传了过来,我便丢了经文,出去瞧个究竟。门外站的正是携隐,抹着泪在哭,衣衫破了几处尽是灰尘,面上也是几道血痕。

      我忙拉了他过来,柔声说道:“站在外面怎么不进来?跟姐姐说,谁欺负你啦?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先是不肯,追问半天,方才怯怯说道:“小楼姐姐,你送我的手枪被太子宁令哥抢走了。”

      那柄所谓手枪,说来倒也好笑。无非是前段时日养伤,我闷着无聊,命虎弟去寻了块短木,用惊鸿剑削出柄现代□□样子,又绑了牛筋制成机括,于枪膛中置一颗石子,一弹便能笔直射将出去,原理与弓弩,弹弓一样,只是贪了个样子新鲜。制成之后送与了携隐,小孩子喜欢,倒也爱不释手,谁知却惹出这番麻烦。

      我便惊问道:“宁令哥?就是那个野利皇后之子?”

      携隐点点头,说道:“小楼姐姐也知道他。方才我家大人让我送了绀青色厚纸经折装《地藏经》去野利皇后处,我一时心痒,在腰上别了那柄手枪…..谁知道被太子瞧见了,命了几个随从便上来要……”

      我叹口气,说道:“你不愿意给他们,东西就被强抢了过去,不免一番拳脚可是?”

      携隐瞪大了泪汪汪的大眼睛嗯了一声。

      我心中暗骂,好一个飞扬跋扈的宁令哥,年纪尚幼已是这般仗势欺人。脑中灵光一闪,已是想及了穿越前看到西夏王陵中碑文上介绍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之死正是在公元1048年正月元宵佳节,太子宁令哥趁李元昊酒醉,手提钢刀摸至其身边,手起刀落,砍至面上。是日夜里,李元昊血流不止而死。我心中一算,这太子如今应是八九岁的年龄,却不知那史上心狠弑父的宁令哥如今堪堪一小童是否已是生着一脸凶相。

      携隐在旁带着哭腔抹泪说道:“小楼姐姐,那手枪给太子就给太子罢,我拿着玩了阵子也就够了……携隐糊涂,竟跑来到这里……”

      我由怀中掏出手绢给他擦拭一番,又将他衣衫破处用针线细细缝了,方才说道:“告诉姐姐,那野利皇后居处在哪?我倒想去瞧瞧那太子是如何模样!”

      携隐初时不肯,我便连声央求,说在宫中日子久了却连皇后太子都没见到过,去偷瞧一番决不滋事,又说赶明再给他做一把新的AK-47,听闻是宋朝皇族子弟御用玩物,比手枪威力强大许多,携隐破涕为笑,方才允了。

      为掩人耳目,我依着平日见碗儿样子,在头上蒙方白纱,掩住口鼻,穿了身素净衣裳,便跟着携隐一路寻至了野利皇后住处中观宫。

      中观宫中雕栏画栋,房顶带着上翘飞檐,墙壁上斜,刷着浓艳色彩,随处见着些壁龛,供着佛像,竟不像是个皇后的寝宫,更似堂皇庙殿一般。我一路瞧去啧啧称奇,众多守卫见着我们倒也未加阻拦,想是因了携隐时常来送经文缘故。

      及至处回廊,远远已看见一个小童高声呼喝,身边众人群星拱月般围着。携隐一拉我袖口低声说道:“小楼姐姐,好象是太子那伙人,我们远远看看就走罢!

      我将携隐护至身后,向前又走了几步。那小童穿着一身锦绸小衫,齐额几绺刘海垂下来及眉,脑后头发披着,侧面两绺头发自两鬓处环面部边缘编成小辫掉于肩上,眉眼颇似李元昊,只是神情顽劣,声音尖锐凶狠,混然一个小霸王模样。只见一个侍卫匍匐于地上,四肢攀爬,宁令哥骑跨于其背上,口中一面呼喝,一手拍打那侍卫,一手摇着木枪向其他几人乱晃。周围那几人直躲着求饶,却也不敢逃了远去,一人左边眉骨处淤青,想是已被前番枪中石子射中。

      我瞧得心中生厌,恨不得教训他一番才好。携隐在旁连声催促,我正欲转了身,那小童一抬眼间已是见着我们二人,一跳自那侍卫背上跃下,用手中木枪指着携隐喝道:“站住!你邀了帮手来是不是?来啊,过来拿啊!”

      我瞧着携隐眼中怯怯神色,拉了他回身便走。

      只听身后宁令哥大声叫道:“反了反了!连太子的话都不听!你们快把那两个人给我捉过来!”
      那几个侍卫似是齐齐应了,脚步散乱自我们身后追了上来。

      我见携隐终是人小跑得不快,将他一把抱起,跑将起来,一时他们也追及不上,只是我早已是跑得气喘吁吁,腹处旧伤亦隐隐作痛。携隐悄声说道:“小楼姐姐,这么跑下去迟早要被追上,不如我去向太子赔罪,求他放了我们。”我边跑边喘气说道:“赔什么罪?明明是他抢了你的东西,好没道理,若是被追上了,那个小魔王不知道要想出什么法子来整咱们!”

      携隐低低嗯了一声便不再出声。前方回廊已将奔至尽头,左右两旁分别通出一径延伸下去,我心中一喜,身后追来众人脚步声尚远,应是有机会甩掉半数人,面上所罩白纱极是碍事,不时晃着挡住眼前视线,便一腾手扯下来,叫携隐拿着,急步向右径冲了过去。

      才冲过了转角,我身子似猛撞到一人,心知不妙,将怀中携隐向斜里一送,冲撞之下,自己已向后直跌出去,将倒之时,相撞之人一伸手,已是将我拉定下来。

      我心中直叫好险,正待道谢,抬眼一瞧,却是数月未见的西夏皇帝李元昊。只见他仍身披着铠甲,围着玄色披风,一脸风尘之色,更显豪气,身后黑压压十几人跟着。

      李元昊身边一人已是严声说道:“好大胆的奴才,胆敢冲撞了皇上,还不跪下!”

      我斜眼瞧去,李元昊身边之人是一女子,一身锦衣明铛,挽着高耸发髻,裹以锦缎,型似莲花,发中插着些嵌着珠宝的缨穗发簪,瞧去眉眼威严,尊贵非凡。携隐在旁已是双膝跪地,抖声说道:“携隐知错,请皇上,皇后降罪!”我见势不妙,也欲跪下,却被李元昊一伸手拦住,侧头向那野利皇后说道:“不打紧,这两人朕却也认得。”说着一转头,眼中似笑非笑瞧着我。

      野利皇后口中重哼了一声,想是对我与携隐颇为不满。身后突又传来一阵大叫:“快点!别让他们跑了!”我回过头去看,只见不远处先前几个侍卫已是追了上来,最后面一人背上负着宁令哥,方才那声显是出自宁令哥之口。

      只见他急急从那侍卫背上跃下,向我与携隐奔了过来,面露得意之色,想是突见了李元昊,一转身已是叫道:“父皇,你可回来了!孩儿时常惦记着您呢!”

      我与携隐立在一旁,见着他们父子叙话,神色亲昵,宁令哥在李元昊面前倒是一脸稚气,活泼可爱。我心中暗叹,谁知今后却是兵刃相见的惨剧呢。

      不多时,野利皇后牵着宁令哥与众人告退,宁令哥边走边拧着头回看着我们,一时剩下李元昊,携隐与我三人。李元昊负手背对我们立着,良久不发一声。

      携隐低低说道:“小楼姐姐……”我忙嘘声摆手叫他不要说话,却听见一缕低沉的声音说道:“携隐,回去跟拓跋大人说,朕这两日便去拜会他,你先退下罢。”

      携隐应了一声,瞧瞧我,依依不舍走远了。

      我瞧着日色昏沉,已尽黄昏,风声暗起,却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也便这么悄然立在他身后,陪他看着暮色一点点沉将下来。过了许久,只见他缓缓转了身,夕照在眉目间投下或明或暗的浅影,神色尽显疲倦之意。

      我轻声道:“皇上,若没别的事情,明月先行告退了。”

      李元昊却一挽我右手,大步便行,我心中惊慌,不知要去何处,却也不敢出声挣扎。出及中观宫行得多时,至了一处厅堂,李元昊在一人耳边嘱咐一番,不多时,数样菜肴已是摆及桌上。

      那送菜使女进进出出,旁立着一人也是源源不断将菜名报了出来,只听是些驼峰炙,驼蹄羹,八宝豆腐,煨麻雀,龙门鱼化龙,酪碟之类。初听名号倒也平常,听那人报了做法方才觉着希奇:煨麻雀乃取麻雀五十只,以清酱甜酒煨之,熟后去爪脚,单取胸头肉,带汁以木屑熏之,使其干湿参半,香嫩非常。八宝豆腐是以豆腐嫩片切碎,加香覃,蘑菇,松子,鸡肉屑,同入浓鸡汁中,烧滚起锅。驼峰炙却是选了驼之壮者,取其驼峰坚耸,味鲜甘脆,加香料,陈酒,秋油炙干。

      我只闻着香气扑鼻,肚中饥饿,李元昊已是面色柔和道:“明月,陪朕站了许久,早已饿了罢?”我心中甚暖,坐将下来,伸箸便夹了片驼峰,只见颜色红融透亮,极是诱人,入口即化,口齿犹留醇香。

      李元昊在旁也夹了一片,缓缓说道:“这驼峰选料倒也颇为不易,需是壮年骆驼之峰,方才不会如嚼败絮。大唐诗人杜甫所作《丽人行》倒也提及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范知州素来廉俭,在延州却也吃不上这般珍品罢?”

      我轻笑了一声,却是不答话,当做默认,又舀了勺驼蹄羹,一尝,果然亦是浓郁鲜美。

      及得用完了膳,众多侍从收拾完毕,上来一壶贺兰雪,我心中一动,想及了那次金明寨中夜话,却不知这次如何能将话题转了开去,便只把玩着手中杯盏去看。

      只听李元昊沉声问道:“明月,如何你同携隐在那中观宫中,为何他叫你小楼?”

      我低着头,心想:今番,是无论如何逃不过去了。
      告诉他我识得拓跋大人,时常去那高楼之中?
      告诉他我本名唐小楼,借范明月的身子自千年之后穿越到这西夏北宋纷争之时?

      手中停了转杯,只是细细去瞧,倒是洁白盈润,是个菊瓣刻花贴塑青白盖杯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大漠风尘日色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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