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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旗半卷出辕门 ...

  •   “倘若我告诉皇上我不是范明月……”我缓缓开了口,李元昊面上微露诧异之色,眼中一丝游移稍纵即逝继而咄咄逼人。

      “我倒是好奇,为何你仍待在这西夏宫中,若是真的要走,怕是梁乙袖也是拦不住的罢!如今却说着这糊涂话……明月,你在考验我的耐心么?”

      我心中一惊,手中杯跌在桌上滴溜溜转了一圈,伴君如伴虎,我竟如何忘了这句话,仗着李元昊对范明月的旧情么?那终归不是我,现在亦不是她,假不得,装不来,却是以为前势太平?不过是幻境。若是把一番前因后果细细讲来,他会信?信,一个现代女子唐小楼与他无亲无故,范明月魂不知归处,若想在这乱世中生存,难难难。不信,仍是一番糊涂纠葛,这皇宫中,不胜阳谋暗算,沙场上,刀枪无眼,一世皇帝,枕边多少旖旎,袖下多少权谋相争,凄魂厉鬼。他逃不脱这命运,我何苦相陪,十年皇位,腥风血雨,一刀断魂,死于亲子之手,结局何其凄惨。携隐,携隐,若能寻了一心人,携隐山林,白头不相离,甚幸甚幸。拓跋云鸿?他心中填满西夏文字,如何容得下一个唐小楼。他为了耶律楚巾尚且隐忍,我又如何能扰他清净,徒增事端?

      唐小楼,只不过一个曾伴了22年的名字,一段隔离前世,一场桃林高楼旧忆。
      范明月,一个遗忘了前生记忆的荒唐延续,抹掉过去,只求一世安稳。

      按耐下思潮汹涌,我微仰了头,轻声道:“明月已不是皇上曾识得的那个范明月,西夏皇宫也的确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先前误入中观宫中,方才识得携隐带路,冲撞了皇上,小楼之名也无非是我一时编排。皇上若是慈悲,便赐了明月自由回得延州罢。”

      我缓缓起了身,双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心中却不知对这西夏皇宫中是舍得还是不舍。

      一只手轻抬起了我的下颌,迎面一双冷若寒星的双眸,避无可避。

      “朕不许。”

      我将身子一缩,却是挣脱不掉,勒得生疼,眼中恨恨。

      李元昊松了手,轻叹一声,负手背立,已是柔声说道:“明月,我如何能舍得让你走?延州一战,携你回来,数月未见,盼得你走亦盼得你留。如今你仍在这宫中,可见心中还是有着朕是与不是?”

      这却是如何辩解?我垂着头,心中惶惶,错错错。

      他待了片刻,突转了身,眼中凌厉,“莫非你怕我取了延州?有没有你,延州我大夏都要定了!不仅这般,我还要你,伴在身边,看朕打下大好江山,陪朕踏过辽,宋边境!”

      我迎着他的目光,轻笑出声,“若是我不愿呢?皇上也要强人所难么?”

      李元昊右眉轻扬,缓缓道:“明月,如今是强迫你却又如何?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我有的耐心等你!”

      那日之后,宫中为着耶律皇妃丧事忙得不可开交,一时之间宫内处处皆飘缟素。
      辽国兴平公主正值韶华却是突然辞世,无论如何是瞒不住了,一时消息四散而去。
      十几日后辽国处探子飞鸽传书,辽兴宗因着前番与大夏国边境夹山小族之争战败已是恼怒非常,及得听闻兴平公主死讯,又兼着悲痛。韩国王萧惠更是涕泪交加,扬言欲踏破贺兰山阙。
      大夏国中虽人心惶惶,倒也不至太过慌乱。时国内无战时人皆农作,有战事时全民皆兵,历经了两年对宋战事,西夏大军倒也颇为纪律严明,严整待发,一场大战指日可待。

      这些时日来,我一步也未踏入过别馆,已嘱咐了携隐隐瞒,日子渐无聊起来,只得转移了目标向着梁乙袖学起了弓箭,他虽是时常面无神情,教起来倒也一板一眼。我瞧着他一张白净平常的脸上,一双细长眸子颇为清冷,倒也似一派侠客风范,尤其言语不多,并不搬弄是非深得我心,便常抱拳戏谐呼一声梁大侠,继而去寻他嘴角一丝笑意。

      待得想及了韩琦,心中便是一阵惆怅,不知他见到了那对飞回的鸳鸯鸽不曾。匆匆一别,他的眉目已是记得不甚清楚,那首《点绛唇》却仍是犹记于心。此时竟有些盼着他能寻来这大夏皇宫中,将我救了出去。如今大夏国忙着抵御辽国大军,怕是李元昊已分身无暇去攻那延州城了罢?

      盼着盼着,竟盼来了梁乙袖口讯:辽兴宗御驾亲征,率骑兵十万分三路直出金肃城,北院枢密使韩国王萧惠领六万大军出北路,皇太弟天齐王重元为马步军大元帅并辽国驸马萧胡覩率骑兵一万出南路,三万余兵由赵王萧孝友挥军做为后应,一时三路大军齐举,士气强盛,直逼黄河而来,势欲踏平西夏。

      我听罢忙低声问道:“如今皇上可是也要亲征迎战?”

      梁乙袖道:“这是自然。皇上智谋过人,每回行兵布阵均未曾输掉,现今大辽国皇帝也亲自上阵,可见此战更是至关紧要,不容小觑。”

      我心中暗松一口气。如今这李元昊一时亲征,不免去得两三个月,此时筹划逃跑之计,十有八九是能成的了,虽说出得皇宫更是前途未卜,却也离得皇宫纷乱之地远了几分。前些日子学得的些武艺也可勉力防身,只身闯荡江湖,吟啸徐行,倒也自在得紧。想及此,竟是止不住的抿嘴偷笑起来。

      梁乙袖眼角含笑,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道:“皇上已是吩咐乙袖要带着姑娘你一同从军而行。怕是姑娘早已知晓,才高兴成这样罢?这些日子待在皇宫中的确烦闷,乙袖也是奈不住只等着同契丹尔族大战一番!”

      我苦笑数声,一时僵立动弹不得。

      过得一日,西夏大军北上,两日之间已是急行至贺兰山下,一路颠簸,我已是疲惫不堪,却暗自忍了下来。

      夜凉如水,微风拂面,空气中却飘着一丝凝重气息。
      我深吸了口气,西北之地树木并不茂盛,大夏国北部的贺兰山脚下倒也一片平川之地,些许虫鸣声自山中隐隐传来。山脉在夜色下勾勒出一条暗色蜿蜒曲线,自北向南起伏连绵,山脚下数十里地密密扎着营帐,点点火堆之光遍布显透着燎原之势。

      如今李元昊率着精兵三万自兴庆一路急行赶路,至这贺兰山下扎营,待着辽兴宗大军渡过黄河而来,欲以逸待劳,以三万抵十万之众,我心中不由暗暗担忧,这场史上称为河曲之战的辽夏两国交战,李元昊却不知能是以什么法子退的兵?

      几日来我穿着一身兵甲,做着男子打扮,倒也不甚显眼,与粱乙袖,张元并骑于李元昊身旁,听着他们高谈阔论,评点天下时事,对于大夏国风土人情也渐多了番了解,看着西夏国武士异于中原人的长相服饰,初见时厌恶之心便也去掉了大半。偶见那天都王野利玉乞,他却似是仍记恨于心,我便也只得漠然无视。

      营帐间隐隐传来些鼾声,谈笑声,我坐于帐外火堆前,看着围坐一堆的数十西夏士兵,过得几日便是浴血沙场之时,便再无此番闲适。

      一缕清音突轻飘了出来,余音旋绕不绝,声中如泣如诉,悠扬飘荡。我四处望望,想去寻那声音源头,却是一时间又几处乐声荡了出来,缠绵做一团,哀婉凄怨,良久不息。

      我只听得心中勾起许多愁绪,竟是忍不住眼中朦胧,身边一人坐了下来,转头去望,正是一身戎装的李元昊。围坐着的西夏士兵想是见着李元昊,均即四散了去别处火堆围坐。

      “这是什么声音?倒是动听……”
      “羌笛。”
      “羌笛?”我轻声重复着,“羌笛何须怨杨柳,曾经不知是何意境,如今听见了确确是催人落泪。”

      李元昊微微一笑,由腰上抽出一件事物递将过来,我低头一看,似是一根骨管,两尺有余,管身上刻着三个通透圆洞,又雕刻着些精细纹饰,触之温润腻然。

      我抬了头笑问道:“这便是羌笛?”
      他将骨管接了过来,触于唇边轻吹了几声,道:“不错,这正是以阴山上苍鹰左翅臂骨制成的一支羌笛。”

      我艳羡地望着那支羌笛,心中直想着,鹰翅制成的羌笛,怪不得羌笛发出之声竟像是要扶摇直上,冲入云霄般空灵轻盈。

      他轻轻抚摩着骨管,道:“我党项族人百年前本也属于羌族一支,在玉门关外无拘无束游牧狩猎。唐朝初年,吐蕃王朝扩张,迫得党项全族迁徙,方才在这片平原上繁衍生息。羌笛声响,倒是让我想起这段历史,不知何时能去那玉门关外瞧瞧塞外风光。”

      我只听得悠然神往,便也轻声道:“皇上若是想去那塞外,还不是轻易得紧。若是欲领兵收复了失地,怕是却要费番周章。”

      李元昊笑道:“明月,可还记得你曾提及的矾楼?开封盛名至极的酒楼,我也是极想去的。若按了你所说,不知到得我胡子花白之时可还能不能领兵入了大宋开封!”

      我瞧着他笑容映着火光,欢畅不已,心中一阵恻然。一时又起了好奇心子,想及拓跋云鸿曾写到李元昊在与兴平公主大婚之夜去延州寻那范明月,却不知下文如何,便起着胆子问道:“皇上与明月曾在延州相见,相隔两年,我倒是极想知道皇上对当时明月一番印象呢。”

      李元昊朗声一笑,侧着头瞧着我道:“你真想知道?那日山谷之中见了,却像是从未识得我一般,我如何都未曾料到。”

      我瞧着他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心中暗叹,怎会有一个女子遇见你后会毫无印象?

      他望着火光处,唇边一丝浅笑,突又神色怪异,“你还不知道罢?我第一次见你是于一片沙漠之中,之后方才到得延州,那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红旗半卷出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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