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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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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斯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与马德里灿烂的夜色截然不同,伦敦的夜,就算是灯火辉煌,却也点不亮乌云密布的天,月色难见,星云稀疏,实在说不上美。
在不够美的夜里,拉莫斯的房间里却有一位本不该在他房里的美人。
美人穿着标准的酒店服务员制服,笑望着他:“塞尔吉奥,你就这么进来了,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要对你不利的人,你怎么办?”
拉莫斯指了指门,“我在门上用了三种不同的标记来检验是否有人入侵,结果不仅都被发现,还被故意轮换了。”他扶着额,“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这句不知是嘲讽还是赞美的话,托雷斯很自然地把它理解为后者:“谢谢。”还附加了一句,“我带来了巧克力、奶茶、咖啡和牛奶,虽然都是速溶的,不过是我自己调制来外出备用的,味道都还不错,你要喝什么?”
也许需要有人告诉他他们是去查案而不是去度假的,不过拉莫斯不会这么干。
他看了一眼房间里无故如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的饮料和零食,很好脾气地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托雷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服务员服饰,说道:“服务生就该有服务生的样子。”
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宽大,束腰部分多余几道明显的褶皱,拉莫斯心里不由得为那位被夺了衣服可能至今还安睡在安全通道的服务员默哀。不过鉴于那位正牌服务员可能只会打扫房间而不会帮他准备饮料,拉莫斯还是决定不放过这个享受服务的机会:“咖啡。”
于是托雷斯把速溶咖啡粉倒进杯子里,再倒上开水,用干净的一次性勺子搅拌。
房间里有些苦涩的香气四散开来,托雷斯把咖啡递给他:“请慢用。”
拉莫斯看着他滴水不漏地做完一切,最后接过了咖啡,忽然说道:“费尔南多,你的右手怎么了?”
托雷斯微微怔住。
随即苦笑道:“还能怎么,伤了呗。”
“是你跟踪的那个人干的?”
“不是。”
拉莫斯想了想,说道:“是有人要攻击他?”
“是。”
拉莫斯说道:“你要不要考虑多说几个字?”
托雷斯喝了一口热巧克力,说道:“ 我今天跟着那家伙到了一个商业区,那里人比较多,我怕跟丢,所以就跟得紧了些。谁知道他忽然在那里被一群人攻击,我见他寡不敌众,就帮了他。最后……”他垂下了眼,“那个家伙趁乱逃跑了,我只好也抽身。”
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带着歉意的,可是这又怎能怪他?
拉莫斯刚想开口说话,托雷斯忽然又说道:“其实,最糟糕的事情不是我受了伤,也不是我把人跟丢了。”
拉莫斯叹了口气,“我明白。”
最糟糕的是,那个地方是人最多的商业消费区,这意味着,可能有不止一个人看到了托雷斯的脸。前几天还被众媒体戏称为“最美丽的逃犯”的那张脸。
“也许明天,或者马上,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我在伦敦,”托雷斯喝完最后一口热巧克力,站起身,“所以我不该再在这里。万一被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他笑了笑,“明天的新闻可就精彩了。”
虽然好看得过分的脸上还是轻松的表情,但拉莫斯看得出来,他其实不是不沮丧的。
拉莫斯站起来,走向他。就在托雷斯以为他是起身送他的时候,拉莫斯看着他的右臂:“你的伤……”
托雷斯一怔,而后说道:“不碍事。”
“让我看看。”
托雷斯的伤口不浅,但已经经过了很有效的处理,看上去并不算触目惊心,只是在过于干净白皙的手臂上堪堪有这样一道鲜红的伤痕,让人觉得难过。
拉莫斯默然注视着那道伤口,而托雷斯注视着他。长发挡住了他的脸,托雷斯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随心所想地用手拨开他的长发,可是那双眼睛却又被浓密的睫毛遮掩。
“塞尔吉奥……”托雷斯拉起衣襟,“你……”
拉莫斯询问地望向他。
托雷斯摇了摇头:“没什么。”
拉莫斯没有追问,而是意味不明地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
托雷斯起身:“我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系。”
“可是你的零食……”
托雷斯微微一笑,“留给你吃吧!”
入口面积不大的伤口却让行动都有细微的迟滞,想必是不浅的。
这样锋利的军刀,恐怕是出自名家之手,指使者能派出这样一队人,实力不容小觑。
偏偏选择用军刀而不使用枪支,原因也只有一个:他们想留着那个奇怪男人的活口。也许是他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或者,他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才会被人追杀。
这个追杀他的人,拉莫斯第一个想到的无疑是诺兰先生。
今天下午拉莫斯离去前询问了他关于宅子被纵火一事,得到的答案是诺兰先生并不知道纵火者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纵火。对于答案的可信程度,拉莫斯还是抱着姑且观之的态度。
纵火的那个奇怪的男人为何要纵火?又为何要攻击素未平生的拉莫斯?而最为诡异的是,克洛伊为何在死亡前的一个月立下遗嘱要把产值惊人的诺兰制药拱手赠与他?这些事情又和她的死亡有没有关系?
这堆问题,有些拉莫斯已经有了答案,有些却还是没有头绪。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
拉莫斯望了一眼深重的夜色。这个时候,外面几乎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距离那个“最美丽的逃犯”离开也已经有好几分钟。
拉莫斯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的卫星信号接收器,追踪页面上,一个红点正在向着伦敦的市中心移动,每一个转变方向都像经过精密计算一般接近于最短距离。
拉莫斯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人身形在夜色掩蔽中灵巧移动的样子。
虽然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拉莫斯还是拎着笔记本电脑和望远镜出了门。路过安全通道时,他果然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服务生,身形壮硕,靠在墙上睡的正香。
伦敦市警大楼位于市中心处,是政府重点关照的对象,当年光是制造这栋大楼所用的费用就激起了媒体强烈的口诛笔伐,更别提里面各种先进的设施,连英国的皇家特工队看了都嫉妒。
不过在托雷斯看来,这些钱完全没有用对地方。整座大楼的安全系统级别没有达到军事基地级的水平,比起他以前入侵的那些地方,这栋楼根本为难不到他。
难免让人想到金玉其外这样的词。
从叼着手电筒拆卸下大楼后的通风窗开始直到完全进入整栋大楼,托雷斯只用了1分45秒。
每栋楼的正厅灯还都亮着。档案室在11楼,要拿到克洛伊一案的资料并花费不了多久,毕竟是这两天才入档的案件,不会像陈年旧案那么难寻。
唯一的通道就是大楼西侧漆黑一片的安全通道。
托雷斯拿着手电筒爬楼梯,无聊得默默数着楼层。
他的脚步很轻,轻到即使你站在身边也听不到鞋底触底的声音。
托雷斯还在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的安全通道里数楼梯。
后面忽然有人开始说话:“费尔南多,如果你再这样走,我保证1分半后你可以与大楼的保安打个照面。”
托雷斯承认他着实被吓了一跳,立刻反射性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托雷斯咬牙切齿地:“塞尔吉奥!你居然在我头发上装信号发射器。”
“如果在你头发上装信号发射器的不是我而是对你不利的人,你怎么办?”拉莫斯说道,口气与一个小时前托雷斯戏谑他的如出一辙。
托雷斯却没有办法像他一样解释。确实是他疏忽了。
他想起拉莫斯抚摸他头发的那个动作,那个小玩意儿应该就是那时候装上去的,而疏忽的原因则是……
托雷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问道:“你在哪里?”
“我在市警大楼西部对面的楼。”
托雷斯双手拉住气窗的上沿轻轻一跳,跃了上去,膝盖撑在并不宽的窗台上往对面看。
长头发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看向这里。
“费尔南多,还有三十秒。”
“知道了。”
托雷斯从起床上跳下,着地无声。然后猫着身子溜进了市警楼正厅,找了个躲避摄像头的位置藏身。
他听到从安全通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又渐行渐远。
确定了保安已经走远后,托雷斯返身回到了安全通道。
他和拉莫斯都不是普通人,都有弄到整栋楼保安系统设置的本事,甚至连每个摄像头在哪儿都能一清二楚。
唯一不能控制的是保安本身。虽然和保安打个照面托雷斯不是逃脱不了,但事情会变得麻烦许多。
之后的事情就方便不少,托雷斯从进入档案室到出来只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就找到了克洛伊一案的所有资料,两分钟后顺利从通风口爬出。
拉莫斯正从对面的大楼里出来,微笑着看着他。
托雷斯把资料和拔下来的信号发射器重重塞到他手上,瞪大眼睛说:“给你!”
拉莫斯接过去。
“你……为什么?”托雷斯看着那枚精致得不得了的信号发射器。
拉莫斯笑笑,“你把一堆沾满了你指纹的零食留在我这里,还怕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你走得急找借口罢了。明天早上你在伦敦的消息就会公布于众,警方肯定会加强防范,特别是对于克洛伊一案一切资料的保护。所以有些事情,你必须今晚做。”
这样神采飞扬的自信让托雷斯恨不得吃了他。
托雷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情绪,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地斜睨着他:“现在资料也拿回来了,你要不要回西班牙?”
拉莫斯苦笑着,托雷斯这分明是明知故问,线索都在伦敦,他怎么可能回西班牙。
他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
就算在夜色里,拉莫斯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好看得很。
托雷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道,“你看着我干什么。你要回去现在和我道别就好。”
拉莫斯当然没有和他道别。
他微笑着望着他,很有绅士风度地说了一句:“你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