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来繁华织锦》五夜笙歌

9、第八章 花语

　　脚步停下，照凝转身，“慕容先生，请稍等。”

　　慕容钦对身边的女子耳语几句，女子捻着指尖去掐他的内臂，他拍了怕她的肩便朝照凝走过来了。
　　“都说过几次了，不用叫我先生，我也不是你的长辈，更不是你的长官。您这儿您那的，你也不累得慌。”
　　照凝想好的话被慕容堵的半个字都说不了了。
　　“想好说什么了？你倒是有条不紊的，方才见到时也不会急着问我。”
　　“……你的意思是？”
　　“你想问照熙的事对不对。”
　　“对，虽然这样问很唐突，但能不能请你帮忙，帮我找找她。”
　　“她没找过你？你母亲？”
　　“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除了最初收到过来信，可短短数语我无法得知她到底好不好。眼下韶关那边不安生，我，我很担心。”她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用词，“母亲自然是急的，也派了人去找，可这些人不是没有回来，就说没有找到照熙，我们寄出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你别急，我三日前收到承挺的电报，说韶关一切安好，万勿挂心，照熙有他看着，当万无一失的。”
　　“……哦，是这样。”她点点头，又笑了笑，慕容钦看着这个压根不懂得掩饰自己情绪的女孩儿流露出来的七分释然里，还带着两分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还有一分，似乎是了然，她又笑了笑，慕容钦突然觉得这样的候照凝好可爱，纯然的过于透明了，被保护的太好，一直以来，候照凝被保护的太好了，也被教育的太好了。
　　如果他可以选择……
　　慕容钦失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号码，“这是承挺在韶关办事处的电话，他，”候照凝看着他的眼睛，谦和有礼的样子，“他不放心照熙住在学校，就接她住在他们的集体宿舍里，还有她的几个女同学。你找他才能找到照熙。”
　　“……接电话的是他的侍卫官李长庆。”
　　“好。”照凝暗自松了口气，我会和他联络了，谢谢你。”
　　“……真要谢谢我，把翰林聚斋也开到恒泰吧。”
　　“这，我没法儿做主的，我可以帮你问问李伯。”
　　慕容大笑，“真的？”
　　“自然是不能作数的，我得去问过才晓得，恒泰是金字招牌，李伯是知道的。”
　　“我的大小姐……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你呢，给你妹妹打个电话教训她一下，总不能老是让家里人担心着。”
　　“那……”
　　“行了行了，你朋友呢？”
　　“哦，他还有事，就先离开了，那我先走了，太谢……”慕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照凝愣了愣，便笑了。
　　“再见。”

　　他看着她消失在长廊的转角，他笑着，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候照凝的时候，那是法国的四月，空气里有种来自REIMS的香槟的醉，甜美、愉悦、高贵、奢华……
　　他从巴黎东部开始一直陪着谢承廷，最后来到普罗旺斯写生，很少有人知道，谢二少有一手精妙绝伦的西洋画工，在法国念书的时候，谢承廷最喜欢的课程不是军事演习或者机械操作，却是他选修西方古典艺术中的et le dessin。他暗笑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浪漫，西洋的浪漫有一种热度，这种热度接近沸点，谢承廷的沸点大抵就是在那片紫蓝色的海洋里，掠过了一只翻飞的精灵。

　　候照熙毁了谢承廷的画板，她无辜的看着那一堆黏腻的颜料，她用并不怎么通顺的法语说对不起，她并非故意。
　　那晚，谢承廷失眠了，他问，阿钦，薰衣草的花语是什么。
　　等待爱情。
　　……
　　于是，这男人就将爱情交付了信仰，谢承廷对照熙的好，谁都看得到，只是谁都不说，照熙也不问，他问过他，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不放手去追呢？
　　他却说，“我似乎没有感觉到照熙的回应。”谢承廷有点茫然，他说：“她还没有喜欢上我，这还不够。”谢承廷的骄傲在这里是全盘的输，止步不前，又后退不了。
　　说白了，谢承廷怕输，怕拒绝。
　　是的，照熙不喜欢谢承廷，她似乎不喜欢任何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可是回国前一晚，照熙跑来宿舍找他，候照熙说，我们就要回去了。
　　他那时候在装箱，便停下来听她说话，那晚的照熙很奇怪，她问他回国有什么打算，慕容钦想了想，才想起父亲在信里说的婚事，对方是儿时的玩伴，两家人知根知底，他从懂事起就知道两家父母的意思，他笑了起来，就问她有什么打算。
　　“国内，在打仗了。”
　　他手里还有几本书，就顺带着整理起来，“嗯，你放心，我懒散惯了，还没那么热血去参军。”
　　照熙不说话，却直盯着他看，他被看的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恁的奇怪。
　　“可是我想去，我想去前线，我想投身革命。”
　　“……你疯了……你知道什么是革命吗？”
　　“我不管，我看到谢家寄来的电报了，承挺一定会去打仗，你呢？大好男儿，就不想着……”
　　“照熙，这是内乱，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什么是革命？民主共和了，那才是革命，我参的什么军？美国军？还是日本军？”他顿了顿，“谢家是军阀，没有什么救国存亡的大理想，就是抢地盘，你明白吗？”
　　他见她半天没有回应，便自顾着整理其东西来，照熙什么时候走的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走的时候，她说，“我只是，还想和你一起呆着，呆一个地方罢了。”
　　慕容钦那时候才想起来，他从来没说过，他也是京华城里的人，只是祖籍在通沪罢了。
　　谢家的大名，他自幼耳熟，太熟了。

　　女人伏过身子，偎在慕容钦的胸口，慕容钦伸手抚在她的上臂，一下一下的抚着。“怎么了？”
　　“那人是谁？”
　　“不高兴了？”他笑着，胸口微震起来，“那可是侯家大小姐，见到了？如何？”
　　“我没在圈子里见过她。”女人描画精致的唇笑了起来，“不过如此罢了。”
　　慕容钦挑了挑眉，女人又道：“你不是说，那侯二小姐不见了？”
　　“是不见了，我只是在给她创造机会罢了，懂不懂把握，就看她自己了。”
　　女人吃吃的笑着，车里放着半成的Demi sec，陪着鹅肝，那是最好的餐点，杯沿上引着鲜红色唇印，有丝迤糜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