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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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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是晌午,临湖而立,仍觉凉气逼人。
湖边的山麓上,铺展着如茵的绿草,点缀着苍郁的树木,湖水里映出了翠绿般的颜色。水平如镜,全无涟漪的波动。远处层峦叠嶂,岭后是岭,山后有山,丰厚悠远。
碧心湖虽是较技之地,但毕竟是风景绝佳之所,何况在这群豪聚集之地,能带着一个绝代佳人出现,本身就说明了这人的武功。这么有“面子”的事,当然很多人都不会在意时间是否合适,甚至专挑比武的时间来,看热闹的同时也炫耀一下自己的实力。
任飘零来的时候,正碰上一个中年文士打算向人挑战。
不过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对搭配,恐怕都会有这种念头的——杏衫随风轻摇,柔黄的颜色更衬得一张洁净的脸如雪如月,墨黑的瞳低敛着,浓睫投下的阴影如白纸上的一抹淡墨,更衬得眉目如画,容姿绝丽。然而这样一个佳人,身边站着的却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红颜白发,如此不和谐,叫人不由生出救美之心。
那老人甚是清矍,见有人挑战,只是轻轻一笑,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正要开口,任飘零已笑着走了过来,对那中年文士道:“我对这位姑娘也有兴趣,如果你先挑战,就算赢了也筋疲力尽,到时说我乘人之危,我岂不是冤枉了?”
中年文士笑道:“若赢的是这位老先生呢?难道你对他就不觉得胜之不武?”
任飘零笑道:“我向来敬老,若他赢了你,我明天再向他请教。”
这时已有人轻轻对中年文士说了什么,他脸色微变,随即笑道:“阁下既如此说,我就先领教你的武功吧。”
只见他衣袖一扬,一双肉掌已轻轻拍来。出掌轻若无物,不带一丝风响,但衣袖却如波浪般鼓动。
任飘零淡淡一笑,食指已向中年文士的掌心点去。中年文士也不变招,待任飘零手指点近,手掌一翻,改掌为爪,扣住任飘零的脉门。这一变招看似简单,但一般人万难如他这般一气呵成。见一招得手,中年文士正得意间,忽觉手上一空,仿若刚才抓住的只是一个幻影,不由大惊。总算他应变奇快,急忙向后一跃。但任飘零的食指不知何时已点向他的眉心,他这一退,那根食指也如影随形。中年文士终究不乱,举掌一封。但那一缕指力却不知怎的穿掌而过,点在他眉心之处。他头脑一昏,险些跌倒。
中年文士好不容易站定,却见任飘零负手而立,面带微笑,不由忿怒,大喝一声,双掌飞扬,幻出无数掌影,拍向任飘零。同时气贯于掌,激起尘石飞扬,如波涛般涌向任飘零。
任飘零摇了摇头,叹道:“刚才的一掌还像点样子,这一次嘛……”说着,右手食指一晃,竟让人看不清他的手指,虚幻之处,似有数个指影,射出几道劲力。几声裂帛之声,中年文士胸前的几个大穴已被封住,人也瘫坐在地上。
温柔乡的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以武力定佳人的事,那人虽输了,却也不恼,笑着道:“好武功。”四周也有轻轻的掌声,不过为的不是为了任飘零赢的容易,而是为了任飘零赢的潇洒。
老者抚了抚长须,笑道:“小子,有点能耐!”他这句话必是贯注了内劲,声如洪钟,直震得旁人两耳欲聋。
任飘零微微一惊,不由仔细打量了那老者一番,只见他目光晦暗,一脸的阴翳之色,心中一动:“这人的修为竟到了神光内敛之景,刚才倒看走了眼。”虽是如此,他仍是一脸的傲色,笑道:“前辈老当益壮,晚辈心中佩服的很,岂敢在前辈面前卖弄!”
“哦?”老者笑容不减,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竟然认得老夫?”
任飘零摇摇头,答道:“晚辈不认得前辈。只是前辈这么大年纪,整天和年轻女子呆在一起,竟然没有被掏空身子,实在难得,晚辈自是衷心敬佩。”说着,他瞟了一眼老者身旁的美貌女子,嘴角勾出一丝弧度,“不过前辈还是要保重身体,至于陪伴美丽姑娘的差使,还是由晚辈代劳吧!”
“小子,你找死!”老者脸色一沉,露出凶悍之色,狠狠的道:“本来老夫不想和你这等后辈计较,但你如此狂妄,可怪不得老夫了!”他身形一动,转眼便扑到了任飘零眼前。
任飘零早已防备老者猝然出手,但对方身法的迅疾还是出了他的意料。他先是一惊,手下却丝毫不慢,一抬手,舞起一片指影,戳向老者的胸口。老者也不躲闪,吸了口气,身上的袍子如贯满风一般鼓了起来,而一双肉掌却苍白如雪,绕着丝丝白雾,拍向任飘零。任飘零的指劲击在老者鼓胀的袍子上,便击棉絮,轻易的便被散了开去,他心中一惊,老者的双掌便已袭到面前,阵阵寒气,让任飘零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任飘零不敢怠慢,脚尖一点,向后飘了开去,竟比掌劲还快了几分。
老者见一招便逼退任飘零,也不追赶,抬掌而立,好不得意。“小子,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如果你肯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夫便恕了你的无礼!”
任飘零微微一笑,拂去鬓边凝起的白霜,道:“前辈这手功夫果然厉害的很,用于冰汤镇酒倒是不错!”
“好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者不怒反笑,缓缓举起双掌,只见白雾弥漫,将他的整个手臂都裹在其中,而他周围丈许之地,都能感到森森寒意。
任飘零看他这副架势,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笑道:“现在天气正好有些热,前辈这么一弄,倒是凉快了许多。而且前辈火气这么大,是该如此消消火!”
听任飘零一再调侃,老者再也压抑不住怒火,大叫一声:“小子,纳命来!”他向前迈出一步,一扬手,一股白茫茫的掌力直袭任飘零。
“来得好!”任飘零面色一整,右手食指探出,一道指力射出,凝在他指上,真气流转,宛如一柄三尺长剑。他一扬指剑,那股森寒的掌力竟被他劈了开来,向两边分去,而他便在那空隙之中,欺身而上,直刺向老者的肉掌。
“颐指剑!”老者惊呼一声,问道:“你师父是谁?”他虽然吃惊,但并不慌乱,举掌一封,寒气流动,在他掌上凝成一层厚厚的冰罩,想挡住任飘零的指力。
“什么颐指剑?没听过!”任飘零轻哼一声,指剑已击在老者掌上。“砰”的一声脆响,坚冰破裂,任飘零的指剑贯掌而过,直指老者的胸口。老者一声惨呼,身形暴退,跌出丈许方才站定。
老者喘着气,双手垂下,鲜血沿着掌缘滴下,落在土中。而他的一双眼睛死盯着任飘零,目中已有了恐惧之色。“想不到你竟是他的传人!”说这话时,他的声音竟也有些颤抖。
任飘零心中一喜,道:“我都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你竟知道?”
老者脸色数变,目中竟有了深深的恐惧,听了任飘零的话,只是摇头,“令师不愿告诉你,我如何敢说!”说着,他瞥了一眼那个原和他在一起的美丽女子,叹道:“如此可人儿,老夫怕是再享用不了了!”说着,他长叹几声,便飘然而去。
“等等!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任飘零一直想知道师父来历,如今有此机会,如何肯放过,正待冲上去拦下那老者,却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公子何必强人所难呢!”
任飘零侧头望去,发话之人正是和老者一起的杏衫女子。这么一耽搁,老者的身影已然不见。
那杏衫女子走上前来,盈盈一礼:“小女子盈柔,请公子指教。”
任飘零失去了一个知道师父来历的机会,心下暗暗恼怒,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微微一笑:“若是姑娘出手,在下还没有打就要认输了,否则万一伤到姑娘冰肌雪肤,岂不是在下的罪过?”
盈柔轻轻一笑,柔声道:“公子见笑了。看公子风度翩翩,我一介小女子,公子怎么会下重手?”
任飘零笑道:“我只怕我没有伤在你的掌下,倒伤在你一张利口下。你这么一说,我哪里还敢出手?”
盈柔轻轻扬袖,也不做声,任飘零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暗道:“这温柔乡的女子,倒真是容貌美的,手下也辣啊!”口中却赞道:“风舞翩迁云中现,姑娘的水云袖火候已到七分,真是难得。”
盈柔低笑道:“还望公子赐教。”
“赐教可不敢当,”任飘零脚步连错,身影穿插在盈柔的袖风之间,远看去就象两人在起舞一般,四周早喝了一声彩,盈柔却有苦说不出。她每一袖挥出,都似乎可以打中任飘零,可是任飘零却偏偏可以擦身而过,别人只觉得两人身形飘逸,却不知任飘零每一闪身,其实都是凶险至极。攻击最强的地方,防守就最弱,因为进攻已经是最好的防守。然而,如果你的攻击别人能够闪避自如,那么他的攻击,就必然是致命的。
身形一错而过,盈柔停下身来,微微欠身:“公子好身手。”
任飘零微笑道:“姑娘也果然是冰雪聪明,知道何时收手。”——美丽的女子似乎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手,除了那颜若卿。也许她不但是个美丽的女子,同时也是个倔强的女子吧?
盈柔微笑道:“能在公子待在温柔乡的时候侍侯公子,得公子教导,小女子实在三生有幸。左前方的柔明轩便是小女子的居所,还请公子移驾。”
任飘零笑道:“如此好风景,我们不如多欣赏一下?”
盈柔柔声道:“反正时间还长,小女子已经身属公子,一切听凭公子吩咐。”
任飘零见她低眉垂目,心下也不由得一荡——毕竟一个美貌女子对你说她整个人都属于你的时候,如果还无动于衷,那也就不是男人了。只是他目的并不在此,当下只是一笑,又缓步向前移去。
眼光不经意的瞟向前方,忽是一怔,因为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云无定,风无常。云变幻莫测,形影不定;但风,可温柔如情人蜜语,亦可暴烈无情,掀起惊天巨浪。如果连没有常性的风,都能一如既往的怜惜疼宠,那是一份怎样的单纯柔弱!
那双眼睛的主人,也许算不上很美,也许也说不上很媚,却是令风见了,都禁不住怜惜的女子。并不是若不胜衣,娇柔妩媚,但她的一双眼眸,明净如水,搀不进太多的尘事,叫人见了,也恨不得她就这样一直简简单单,清清纯纯下去,让这红尘浊世,还留有一株清莲。
她身旁的男子看她的眼光,也是珍而重之,宛若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此人年约三十,气度不凡,这一对看上去如同玉树琼花,实在是非常让人赏心悦目的。
一时间,任飘零也不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打搅这对两心相许的情人呢?
但犹豫也只是刹瞬之事,任飘零做事,为别人考虑的时候,一向不是很多。
他笑着走过去,温和的道:“在下领教这位兄台的高招如何?”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兄台身边好像已经有佳人相伴了。”
任飘零笑道:“既是以武来求佳人芳心,只要武功够好,左拥右抱应该不是难事。”
此言一出,四周竟有轻轻的笑声传来,那男子目中却流露出责难之色:“我看阁下玉树临风,只当你是惜花之人,听你这么说,原来也只是好色之徒而已。不过,这温柔乡为了防止有阁下这种人,早就定了戒条——此处绝无左拥右抱之事,身边如已有人陪伴,就不得再挑战他人。直到你放弃了那位陪伴你的姑娘,你才有挑战的资格。”
任飘零不觉愕然,如果只能选择一个,那他想制造混乱引出颜若卿的想法根本就无法实现。心下一阵不忿,不由怒道:“这种规定实在无聊透顶,既然以武定胜负,强者自然有权选择他喜欢的方式。”
“如果都象你这样,那来了一两个绝顶高手,把佳人全占了,这温柔乡哪里还生存得下去?”那男子微微一笑:“何况,有一个女子的陪伴,可以享尽温柔;有两个女子,就少不得言语相争,那时头都痛了,还谈什么温柔?女人越多越麻烦,所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即可,多了也无福消受。”
任飘零一时也不能应对,正觉尴尬,一个冷冷淡淡,却令听的人都觉得舒服的声音响起:“叶先生言词不必这么锐利,他是来找我的,只是我不愿见他,他故意生事想引我出来罢了。”
“哦?这就难怪,我原还奇怪温柔乡中怎么会有这等不知规矩的人,不过既然是来找从来不按规矩的大小姐,当然也不必知道规矩了。”那叶先生淡淡一笑,竟不再言语,扶着那安静的女子扬长而去。
任飘零乍闻这声音,竟不知是喜是恼。他虽想找出颜若卿,但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被她看见,他倒宁愿这颜若卿不出来的好。
颜若卿并没有现身,声音却变得似怒似嗔:“你还在这干什么,真想找个人陪着你?那你也就别想见我了。还不快回去等我?”
任飘零几曾听过这等命令式的口气,要不是他记得自己扮演的是个痴心的情人,早就拂袖而去,但现在,也只好老老实实的按照颜若卿的吩咐做。
转过身看见盈柔幽怨的明眸,心中不禁有丝愧疚,低声道:“该教你的三招我一定教你。”
盈柔听了这话,目中竟泛起了泪光,摇了摇头,低低说声:“多谢公子。”就忙转身逃开了。
任飘零愧意更甚,却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去追赶她,暗叹一声,回到了他的住所。
怀着这样的心情,任飘零没打算摆什么好脸色给颜若卿看,只是一进门……
明艳的眸,明艳的唇,明艳如花的容颜。然而她的气质清冽如雪,高傲似冰。
这个有着绝世风华的女子,却有一双美丽而沧桑的眼睛。是的,美丽却沧桑,在那美丽的脸上,总隐隐带着一丝看透繁华的倦意。那深邃的墨瞳,虽然烟视媚行,虽然艳惊红尘,却偶尔在喧嚣的背后,让人窥见深藏其中的苍凉倦怠。
任飘零竟不自觉的,消了火气。这刹那间,若能让她沧桑的眸子换上笑意,也许再难的事,任飘零也会去做做的。
他收敛心神,笑道:“若卿还是舍不得我,要来见我这个痴情郎了?”
颜若卿冷冷道:“眼下并没有外人,你也就不要再演戏了。你并不是一个轻薄的男子,就如我也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子。郎情妾意的戏码,就留在我师傅面前演吧。”
任飘零微微一笑:“看来若卿也愿意陪我演这出戏啊。不过,世间没有这么轻易的事吧?”
颜若卿淡淡道:“那是自然。你进温柔乡,想来有你的目的,只要你不伤害到我的师傅,你做什么事我都可以不管,甚至也可以给予些许配合。但你,却要替我做三件事。”
“若卿既然开口,我自然百依百顺。”
颜若卿容色忽是一冷:“我从来不开玩笑,你连我要你做的事都不知道就答应得这么快,如果做不到,别怪我手下无情!”
任飘零忽然笑了,潇洒而漫不经心的笑容令他有种说不出的魅力,“知不知道,又有何妨!上天入地,我做不到的事还真不多。”
“你倒颇为自信。”颜若卿不屑的眼神忽然闪过一缕忧郁,“希望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有本事,不然到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一切自然也看在任飘零眼中,那惊鸿一现的忧郁,令他心为之动。他也不多想,以一种极是自傲的语气道:“有我这样的情人,绝不会辱没了你。就算这温柔乡内要天翻地覆,我也有改天换地的手段。若卿不也是看中了这点,才选我演这出戏的么?”——最后一句又没什么正经了。
颜若卿睨了他一眼,皱眉道:“我选你只是因为你完全不了解这里,所以也是我目前唯一能相信的人——当然你之前展露的武功也是一个因素。”
任飘零笑道:“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去令师那儿解释一下,顺便探望令师的伤势?”
颜若卿猛然一震,惊疑的看着任飘零。
任飘零淡淡一笑,“令师身负内伤,这一点瞒不了我。早闻‘孔雀妃子’素来淡漠,能令你颜若卿如此不安的,这温柔乡内应该只有令师了。温柔乡中人员复杂,又都是武林豪客,她若有失,这温柔乡内怕是不会太平了。”
颜若卿面色数变,终于低叹道:“你可看得出师傅的病情已经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