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间》三十三

29、第二十九章

　　孩子与老人、工作与事业、……生命中除了爱情与婚姻，填满了形形色/色的其他，而我们的时间一天永远只有24小时，生老病死，营营役役，有几分几秒可以偷得浮生闲欢？在不停的奔跑中不断丢弃，我们的眼泪，我们的欢笑；甚至，我们的理想。
　　原来只过了一天，原来一夜间白头并没有传说中那么远。
　　蔡子一扣上安全带，却不知道除了家自己可以去哪里。她把她过去的十年花在工作和家庭上，得到的是办公室、孩子和房子。那些很重要，她不能没有，然而此刻她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呆着。她也不想去熟悉的餐馆，那些地方充满着过往的记忆，在她以为生活如常进行时。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她抹了下脸，那也没有什么办法，除了继续走下去，还能怎么办。
　　车在高架上的时候，手机响起来，蔡子一照常打开耳机。她不由自主地苦笑，都说背叛最伤、情伤最重，对她来说，哪有？最重要的无过于自己好好活着，为此绝不让任何意外有可能发生。
　　电话是猎头打来的，仍然是上次那个职位，也许对方公司急着用人，猎头耐着性子一一给她剖析好处，还用上了激将法，“过了年你32，女性到35岁没能更上一层楼的话，职业生涯差不多也到头了。不如豁出去试试，成功的话就是海阔天空，天高任鸟飞。”
　　失败的话也没什么，有两张亮锃锃的职业资格证在手，哪里找不到工作，最多做生没做熟舒坦。“趁年轻多折腾，试过才知道好不好。”
　　蔡子一松了口，“先到国外培训半年？”她依稀记得上回的说法。
　　“时间来不及了。”猎头说了个城市名，是邻城，在几十公里之外，“虽然离家有点距离，但每天上下班也不是太大问题，公司会补贴油费。如果不想来回奔波，公司可以安排租房，周末回家。这点不方便，看在职位和薪水的份上还是值的。最多做两年不想干了，再跳时起点就不同了。”
　　“我马上准备简历。”蔡子一思来想去，猎头说得都对，是个机会。两边跑会比现在辛苦，但她捱得起。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便能得到的，她已经算是幸运，有些事能比想象中更坏。
　　猎头趁热打铁，跟她约在一家咖啡馆晚饭详谈。
　　等待人来的时候，蔡子一在脑海里打简历的草稿，做过什么项目，给公司带来的收益是什么金额，主持过何种会议，又是何种等级的。工作上的成果可以用这些内容来概括，人生呢？领过结婚证，不久的将来要领离婚证，她托住额头，现在不能想，也没有必要再想，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嗒”，有人轻轻敲了敲桌子，蔡子一以为是猎头来了，飞快地收拾心情，展开一个笑容。抬起头来却出乎意料，是喻晨，穿着件黑色短大衣，里面是西装。蔡子一记起来，他说过，他找到份写字楼的工作，这身装束让他比从前多了份严肃的英气。
　　他皱着眉，“你不舒服，低血糖又犯了？”
　　“没有。”蔡子一觉得自己的笑挂在唇上很虚弱，此刻她很想离开，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她的样子很糟糕，“刚下班？和朋友一起？” 走吧，别看她。幸运的是，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人看着他们，应该是和喻晨一起来的，一个年轻女孩。
　　喻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同事，我们刚加完班。”他招手叫来服务员，“倒杯热开水，多加糖。”“谢谢。”蔡子一注意到那边的女孩已经开始低头翻菜单，“我没事。你过去吧，别让人等。”
　　“你……不方便？”
　　喻晨怪怪的语气让蔡子一突然醒悟，他以为她在等丈夫。她涨红了脸，矢口否认，“没有！我等人谈工作上的事。”说完她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何必如此慌张，像怕他误会似的。
　　服务员送上了热糖水，蔡子一端起来喝了口，滚烫，舌头一阵刺痛，第一反应是要吐。喻晨眼明手快递上一叠纸巾，蔡子一来不及多想，就着吐在里面，吐完才觉得舌头完全麻掉了，而这样吐在他手里，也有点失礼。喻晨很坦然地扔掉纸巾，又叫服务员倒了杯冰水，“快漱口，有没有烫伤？”
　　一热一冷，蔡子一泪花都给激出来了，胡乱摆着手，“去吧，别让女孩子等你。”她都感觉到来自女孩子的那道视线快把她击穿了。喻晨却不肯动，幸好蔡子一等的猎头来了，才让她摆脱他的关心。
　　和猎头就彼此的要求细细谈了两小时，走出去的时候天空飘着小雨，蔡子一忍不住回头看了下喻晨刚才坐的地方。他是靠窗在后的位子，她视线移到那里，愣住了，只有他一个人在，而且他正看向她。
　　隔着玻璃窗，他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看她没反应，他又说了遍，“小心身体。”
　　蔡子一使劲点了点头，眼泪瞬间冲进眼眶。她不敢停留，用力挥挥手转身就走，只是边走眼泪就接二连三地掉下来。
　　奇怪，哭什么呢。她用手背狠狠地抹掉，然而好像有什么闸门打开了，擦完又有。
　　回到家其他人都睡了，只有林楠对着电脑打他最喜欢的那款游戏。
　　“外面在下雨？”他头也不回地问，“我听着声音像下雨。”
　　“嗯。”蔡子一拿了衣物匆匆进浴室。龙头开到最大，她站在温热的水里，流着莫名其妙的眼泪，出来才发现林楠已经在床上。
　　“你哭了？”他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别哭，要是很恨我就打我出气。”
　　蔡子一飞快地钻进自己的被窝，背对着他，“我要睡了。”
　　“等这阵子过去就好了，你工作忙，非非上了学事情也多。”黑暗中他自言自语，“要是觉得累，可以把非非送到我父母那，他们也能帮着你照顾。”
　　“你呢？”从头到尾他都在安排别人，却没他什么事，蔡子一打断他道，“你不管吗？”
　　“我找到份新工作，在千里之外，可能靠不上我。”
　　好啊，什么都进行得很快，什么都定好了，蔡子一哑口无言，好半天迸出句，“不劳你操心。”她把被子拉起些，尽量挡掉他的气息，当初就不该买大面积，如果买了两套，现在也就可以避开彼此了，相信他也不愿意再和她早晚相对。
　　“24个小时，7小时睡觉，8小时上班，还有一两个小时在路上，再除去七零八碎的事，我们每天见面的时候可能还没你见同事的时间多。”林楠说，“子一，上班真是件无聊又残酷的事。”
　　蔡子一咬牙，怎么，要责备她为了工作疏忽他吗？“你可以不上班，夏天喝东南风，冬天吃西北风。”
　　林楠没动气，仍然是慢腾腾的语速，似乎还带着笑，“可惜暑假你没空，我们在那边过得很好。海南是好地方，无须拼命劳作，一年四季都有东西吃。听说夏威夷人更懒，不种也有收，时间全用来唱歌跳舞。”他叹了口气，“不过你会不习惯，你做什么都努力，一定受不了那种生活，无所事事，像条咸鱼的日子。”
　　不要侮辱咸鱼，咸鱼的理想是翻身，蔡子一咬住唇不去反驳。
　　你去过你要的吧，她睡着了。
　　冷，而且干，好像回到了过去大学的教室楼，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她边走边哭。漫长的楼道没有止境，一行走一行哭。
　　蔡子一醒过来，被子被她踢开了，空调还在运转。
　　黑暗里有林楠睡着的呼吸声，慢而悠长，她想起来，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再也不能叫醒他，躺在他怀里听他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开导了。
　　这念头如同一把利箭，扎在她心头，让她痛不可挡，再怎么忍，仍然呜咽有声地掉下泪。
　　但是林楠没有醒，任她哭着再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