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间》三十三

40、第四十章

　　只是离婚而已，世上有一万件事比这更痛苦，比如生老病死。
　　说出口后，此刻蔡子一勇气百倍。要不是大半夜的，她简直想打电话告诉父母。离婚了，但没关系，在认识林楠之前她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婚姻里她有付出有收获，总体收支平衡；以后的生活，她也可以应付。
　　然而，告诉喻晨和告诉父母是不一样的。他只是路人，而父母，要和她一起承担家庭的责任，他们年纪大了，对未来疑虑更多。
　　蔡子一咽了口口水，残余酒精鼓起的劲又消失了。
　　“你……还爱他么？”喻晨犹豫着问。蔡子一的话如同一颗石头，硬生生砸在他耳中，余波不歇。他不懂女性，比如蔡子一，去年夏天那么风轻云淡，根本不像结过婚的人。而现在她的痛苦又是扎扎实实的，即使迟钝如他，也早有察觉她的异常，只是她不说，他就归结到其他的原因。他害怕，有一点担忧，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楚的高兴。它来得莫名其妙，让他惭愧。这是不应该的，他想。
　　“要是你还爱他，去找他，告诉他。”
　　清醒如潮水般退去，酒精，还有困乏，让蔡子一昏沉沉的。她搓搓脸，努力振作精神，“谢谢你。很晚了，明天我还要上班，我去睡了。”
　　喻晨眼明手快，一把拖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逃避没用，去找他，面对面地说，直到他回心转意。”蔡子一被迫直视着他，他面容坚定而认真。她怒气隐生，语气带上了讥讽，“用不用我跪下来，抱着他大腿求他不要走。”
　　“不试过怎么知道没用。”
　　天真。蔡子一动了动，想甩脱喻晨的手，却没成功，他拉得很紧。更深的疲倦浮上来，她静静地说，“我试过了。现在你可以放我去休息了吗？”
　　蔡子一沉郁的样子让喻晨生气。他记得她许多种样子，有稳重的，也有活泼的，但不是这样了无生趣的。他尖锐地问，“你是爱他，还是怕生活改变带来的不适？靠山山倒，靠水水枯，靠人人倒，你这样的年纪，你也是母亲，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是是是，讲道理蔡子一可以有一万条，只是这次是她而不是别人。
　　“你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能是你？”
　　蔡子一曾经很喜欢喻晨沉厚的男声，但现在她真的不想听，太阳穴的嗡嗡作响越来越厉害。她知道他是为她好，“你说得对，我会改，可以放开我了吗？”
　　然而他不肯。他一手拉着她，一手去开淋浴的热水龙头，“洗个澡，你头发需要洗了。睡衣在哪？我帮你拿过来。”热腾腾的蒸汽迅速充满狭小的空间，蔡子一眨了眨枯涩的眼，无奈地说，“我自己来。”她做错什么了？她只是想在一个人的时候随意些，烂成一摊泥，到明早出门前再拼凑成人形行走在人前。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拿出这种姿态，不给她清静。蔡子一用力地捋掉头发间的泡沫，气鼓鼓地想，她要换宿舍，哪怕自己出钱也要搬出去。她离婚了，以后也不会再结婚，她不要再为别人操心，也不需要别人管她。只有年轻的时候才容易做傻事，结婚？哼。
　　洗过澡，蔡子一更累了。刚才鼓鼓囊囊的怨气也荡然无存，她只想倒下。
　　“你还要干什么？”她求饶。
　　“吹干头发。”喻晨用毛毯在沙发上铺了个卷。他连推带拉把她塞进那个临时的铺，“一会就好。”呼呼的暖风吹在发上，蔡子一打了个呵欠，睡意浓得睁不开眼，口齿不清地说，“谢谢你。”
　　“朋友么。”喻晨在自己膝上垫了块毛巾，细细吹干那些顺滑的长发，“喝酒不解决问题。”
　　蔡子一闭着眼睛，嗯嗯地哼了两声。谁说喝酒没用，至少能睡得好些。
　　再过了一会，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是睡着了。
　　喻晨收好电吹风，抱了床被子出来，把她裹得紧紧的。他又继续去收拾浴室，等全部弄完才轻手轻脚地准备走。
　　黑暗里的动静特别清晰，蔡子一猛地醒过来，头脑一时糊涂，“谁？！”
　　“我。”她的声音带着惊恐，喻晨放心不下，过去替她掖紧被子，“是我，我走了。”
　　“别走了。”她伸手搂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腿上，倒是又睡着了。
　　嗳，他哭笑不得。靠得这么近，她温暖的气息让人心猿意马。
　　喻晨缓缓坐下来。
　　这是不应该的。他又想。
　　对于她来说，恐怕他和红酒是同样的东西。无论男女，对于感情总有超乎常规的第六感，她眼里曾有的好感，和如今的淡漠同样明显。她倒是好，受一次伤，几年里打了这剂免疫针，只有她伤害新的人，别人却进不了她的心。他怎么办？自己也说不清，是朋友热心帮助的名义，还是那点未熄的火星吸引着自己靠近再靠近。
　　哪样对她更好，一个朋友，还是临时的拐杖？
　　而哪样又对他更好，趁虚而入，还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
　　就让时间做主吧，瞬间里他做了决定，只有时间才是正确的。
　　“啊？”日光透进窗户，蔡子一醒了，手机设的闹钟在响，她的一只手被喻晨握住了。
　　喻晨坐在地上。他是靠着沙发睡的，也被闹钟吵醒了，慢慢地睁开眼。
　　是新的一天。
　　不管昨天夜里有多挣扎，也不管有多难熬，时间总会过去。而黎明来临，在新的一天里总会有新的进展。蔡子一匆匆洗漱，匆匆出门。
　　换鞋时，她看到喻晨的鞋，男式的运动鞋，干净的。
　　她停下来，抬起头，他还坐在沙发上，睡眼惺松。
　　昨晚她闹酒劲，让他见笑了吧？
　　蔡子一鼓起勇气，“谢谢你。”她下保证，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他，“我会戒酒。”
　　再难过也会过去，还是留着清醒面对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