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梦远（上）——劫》吴越依然

12、第十一章 杀绝

　　我是怎么回家的我不知道，仿佛是个牵线木偶，被亦寒哥哥牵着回到了家里。
　　亦寒哥哥将我安置在沙发上，寻了条毯子将我裹起，可我还是觉得冷，身上冷心里更冷。
　　“我给你去放水，你先洗个澡换身衣裳，我再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亦寒哥哥一边轻声对我说，一边试图掰开我依旧揪着他衬衣的手。
　　我缩在那里只是摇头，我不想松手，我也不敢松手，我怕我这一松手，就连这最后的依靠都会消失而去。
　　“你都多久没洗澡了？你闻闻你身上都臭了。”
　　恍惚间听到了亦寒哥哥的数落，我不自觉地用力嗅了一下自己，本能地抬头反诘道：
　　“哪有？你才臭了呢！”
　　“呵。”他笑了，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发：“还能跟我斗嘴，说明你还好。先去洗澡吧，然后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要吃饱睡足才有力气应付，是吧？”
　　我看着亦寒哥哥胸前被我拽得皱成一团的衬衣不觉赧然。是啊，我还有亦寒哥哥在身边，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帮我顶起头顶的一片天空。我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既然生活要继续下去，我便是要吃饭要洗澡要休息的。
　　“我自己去吧。”我松开了手，低声道。
　　“那好，我给你弄点吃的。”

　　浴池里的水触手几乎有些发烫，这温热的水驱走了凝结在身上一晚上的寒意，可是却温暖不了我的心。头脑中依旧茫茫然，我很想弄明白为什么短短两三天之内，厄运便这样接二连三地降落在我头上，让我毫无招架之力，让我的世界几乎天翻地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谁又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台盆上侧的半身镜被浴室里蒸腾的水雾糊住了，只剩白茫茫的一片，我伸手一抹，弯弯如新月一般的一道痕迹，仿佛是一道赫然划开的伤口，划开了那迷朦表象，让人可以窥见掩盖在迷雾下的真相。
　　我凑近了两步试图努力去看清那道伤口里究竟是什么，可霍然间我便是一惊，在那道伤口里映出的是什么？我明明知道我只要再走近两步便可以看清的，可我怎么也不愿意再靠近了。我蒙着头跌跌撞撞地冲出浴室的，我要去找亦寒哥哥，我要躲在他帮我撑起的那方安全的天地里，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我只要安静地躲着，剩下的一切自然会有亦寒哥哥为我料理。
　　亦寒哥哥不在厨房，我转了个身，楼梯背后的暗角里隐隐传来声响。我不是故意要听亦寒哥哥讲电话的，只是亦寒哥哥的声音压得那么低，越发衬得电话那头霍敬白的声音如此清晰，就算没有扬声，电话那头的每一字每一句依旧明明白白传入耳来。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到你飞马来西亚？”霍敬白的质问声，如同警察在质问犯人。
　　“干爹，能不能让别人去？梦绮她……”
　　也许是连我的名字霍敬白他都不愿听吧，他厉声打断亦寒哥哥道：
　　“不是告诉你了吗，从今往后不许去管她，她现在翅膀硬了，要怎么样就让她怎么样去！”
　　“可是……，梦绮她……”亦寒哥哥似乎还想争取。
　　“明天一早要是没看到你飞去签合同，你就给我从海远滚出去！也从霍家给我滚出去！”霍敬白那熟悉的咆哮声，像夏日午后的惊雷般振聋发聩，盖过了其他一切声响。
　　四周一下变得好安静，安静到我都能听见自己胸臆间突然鼓噪起来的心跳声。
　　我想我和电话那头的霍敬白都在等亦寒哥哥的回答，但我确信我们希望等到的绝对不是同一个答案。
　　时间好慢，也许都过了好几分钟，我终于听到亦寒哥哥哑哑吐出了三个字：
　　“好，我飞。”
　　我闭上了眼，那鼓噪不安的心跳在刹那间停顿了下来，留给我的只剩窒息。其实我应该明白的不是吗？亦寒哥哥他不仅仅是我的亦寒哥哥，他先是楚伯母的儿子，其次是楚亦冰的哥哥，其次的其次，也许是其次其次的其次，他才是我的亦寒哥哥。
　　我不怪他，我明白亦寒哥哥他是不能离开海远的，他若离开了海远，楚伯母就很可能将失去每月维持治疗的昂贵费用，亦冰他也可能缴不起达斯茅斯的学费与生活费。亦寒哥哥他更是不能忤逆霍敬白的，他比我更清楚霍敬白的冷血，霍敬白对待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是可以绝情到仿佛根本没有感情，何况亦寒哥哥他不过只是霍敬白的螟蛉之子呢？
　　我不怪他，我只能怪命，命运为什么要让我有这么一个对自己的亲骨肉都可以赶尽杀绝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