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梦远（上）——劫》吴越依然

13、第十二章 苦果

　　我恍恍惚惚地爬上楼去，大约是脚下的步子太过踉跄，那声音惊动了亦寒哥哥，他追了上来。
　　“梦绮……”身后亦寒哥哥的声音满是不安与愧疚。
　　无能的我怯懦地选择了落荒而逃，一路逃进了自己的房里，关门落锁，将追来的他隔在了门的那一侧。我不怪他，更不恨他，只是此时此刻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该怎么面对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要做我唯一依靠，这一刻却不得不要离我而去的亦寒哥哥呢？
　　“梦绮，我去三天，不，最多两天我就回来，你什么都别做，就在家里等我回来……”
　　隔着门亦寒哥哥在那里似乎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我只听清了三个字，我们每个人时常都会挂在嘴边，却是最最无用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
　　他走了，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带走了我最后且唯一的支撑，我的世界天塌地陷。
　　身体筋疲力尽，我倚着门慢慢滑落，将脑袋深深埋入了双膝之间，就像只自欺欺人的小鸵鸟。我失去了妈妈，失去了思俊，现在连仅有的亦寒哥哥都失去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这样子坐了多久，一直坐到全身上下都僵硬了，才不得不抬起头来。四周已然一片漆黑，仿佛被墨糊住了，看不到一丝光亮，黑暗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让我感到彻骨的恐惧，我哆嗦地爬起来，发疯一般地打开屋里所有可以照明的灯具，卧室的、客厅的、楼道的、壁上的、桌上的、还有天顶的，甚至连手电我都没放过。
　　我希望明亮的光线能驱散这无边的黑暗，赶走我心中的恐惧，可是没有用，明亮的地方愈明亮，便衬得黑暗的地方愈黑暗。我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重重掀亮了顶灯，卫生间里氤氲的雾气已然散尽，被灯光照得锃亮的镜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我的脸，眉眼唇鼻每一分都那么清晰。
　　我呆呆地看着，傻傻地看着，看着无边的绝望慢慢爬上镜中那女子面庞。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其实我只是自私地不愿承认不是吗？
　　我才是那迷朦表象下掩盖的真相！
　　我才是这一切灾厄的罪魁祸首！

　　我是怎么离开家门的，我已经恍惚了，当我再抬眼时，眼前出现的却是那白底蓝条纹的建筑，原来我不自觉地走到了这里。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大的铁门已拉闸落锁，只有角落的侧门还开着，里面透出隐隐的光亮来，我慢慢地挪了进去，大厅里的灯光已熄了大半，剩下的两盏日光灯的光线照在这偌大的空间里，显得那么无力，我四下一望，空荡荡的也不见人影。
　　昨天见思俊一眼已是那么困难，我想今日这情况要见思俊只怕更是难如登天，我这个无用的姐姐，连想看他一眼原来都是做不到的。我只能转了身默默地想要退出去，忽听背后有个声音带了点焦急的意思大声道：
　　“你是来探凌思俊的是吧？”
　　我讶异地一转身，点头应道：
　　“嗯。”
　　只见昨日那小警察从里侧的柜台里长身而起，那神色像是已等了我许久一般，他招招手，对我道：
　　“跟我来吧。”
　　栅栏的那一头，我几乎已经认不出思俊的模样，那已肿得有些扭曲了的脸庞，那缺失的牙齿，还有那高高肿起的肩头与已无法抬起的手臂……
　　“姐，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姐，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我和思俊是双胞，他常说如果妈妈是顺产指不定他就是哥哥而我是妹妹，所以平日里他鲜少叫我姐姐，只有在他最最困难最最无助的时候，他才会叫我一句姐姐。
　　如今这一声又一声的姐姐，这一声又一声的质问，让我无言以对，只有任眼泪漫过眼眶肆意滂沱而去。
　　我踉跄地走出了门去，呼啸的北风刮在面上凛然如刀，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它割裂一般，其实我知道那割裂的不是皮肤而是我的心。
　　“滴滴滴。”短信的声音。
　　一条短消息蓦地跃上了我的手机屏幕，陌生的号码，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甚至没有内容，有的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地址，地方很偏，是城郊的一个别墅区……
　　可是刹那间我却明白了这条短消息的意思……
　　够了够了！这一切到这里就够了！就让我这罪魁祸首自己去领受自己种下的苦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