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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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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辆卡宴有着绝好的制动性,可它究竟是开得快了一些,加上这微湿的地面仿佛就是润滑剂,卡宴在停下的前一秒里,前保险杠还是擦到了我的腿,左腿一痛,我踉跄着扑出了两步,摔倒在地。
地是冷的,雪是冷的,皮肤是冷的,肌肉是冷的,连心都是冷的。我费力地将上半身从地上支起,茫然地看着突兀地停在前方的那辆卡宴,我甚至不曾想明白,刚刚那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卡宴的司机慌慌张张地从车上下来,带着三分惊乱,三分不安,还有三分恼怒的口气,大声道:
“老板,你看见的,是这女人自己突然跑到车子前面的。我看她一定是看您这车好,所以有意碰瓷骗钱的。”
我涩涩地勾了勾唇角,我这辈子至今为止可能缺这缺那,到还真独独不缺钱,无论霍敬白他对我们母子三人如何绝情,但单就钱这个方面而言,他却一直是大方的。从小到大我花起钱来一贯大手大脚,新款名品刷起卡来常常连眼都不眨一下,同学一起吃饭唱歌也常常是我埋单请客,我常想着反正钱是霍敬白的,不花白不花,没想到此时此刻却会因为一个钱字,被人说得如此不堪。
卡宴的后座传来另一个男声,低低的,沙沙的,带着一种奇异的磁力:
“人怎么样?”
司机凑过来了两步,瞪了我一眼,高声回答他的老板道:
“没事,车顶多就是擦了她一下,这天气衣服穿得多,肯定没事。”
“这给她,你再给她叫辆车。”男人的声音真的很浑厚很好听,在这寒冷夜风中听来,让人觉得温暖踏实。我不觉间便侧头去望,只见车窗摇下了窄窄一条缝隙,看不见人,只看见一叠钞票从缝隙里抛了出来,落在了司机的手里,那司机显然心不甘情不愿,他将那沓钞票重重甩到我面前,口气悻悻地道:
“算你走运,我们老板心好,拿了钱快滚吧。”
眼前的那沓钞票不薄,有数千块吧,拿着那些钞票的司机,眼色是如此鄙夷,看我仿佛看个乞丐,我挣扎着尽了全力爬起身来,摇头道:
“是我自己过马路不小心,不干你们的事。”
推开那些钞票,我急急地穿过马路而去,时候已经不早了,我想我已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耽搁。
可是我自己也如同那司机一般,以为刚刚那一下撞击并不要紧,可事实上我还没跨出两步,左腿的膝盖处就如被尖锥扎了一下般尖利地一疼,腿一软我竟直直地跌坐在了马路的中心。虽说这地方车辆稀少,但毕竟还不是什么深山老林,转眼又一辆车子翻过桥坡疾驰而下,这辆车子的制动性明显是比不上卡宴,就算已经刹车,但车子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驰而来,疯狂的鸣笛声震耳欲聋,那拼命闪烁的大光灯,耀得我晕头转向,我本能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辆疾驰而来的小车已经离我很近很近,近得我都能从指缝间看到司机那紧张到扭曲了的面孔。
那一刹那,我闭上了眼……
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际,只觉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伸来,将我从地上捞起,死神的请柬到底与我失之毫厘。
借着那飞掠而过的光线,我看清了救我的这个男人,他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脸型修长轮廓硬朗,五官线条清晰分明,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有一种深深的褐色,带着一种让人窥看不透的深沉光芒,同他的声音一样,他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到不会忘记的那种人。
“你就那么想死?”他那低沉的声音用一种优雅的语调淡淡地问我。
想死?我霍地一惊,我这是想死吗?在自己的思绪尚未完全理清之前,身体已然先行一步,它想要死,想要以如彻底的方式放弃这肮脏的躯壳?
不!我不想死!我很想这么告诉他也这么告诉自己。可是我又该怎么解释那突然间跨出的一大步?又该怎么解释刚刚看着小车向自己飞驰而来之时,自己竟丝毫没有躲闪的打算,反而自心底涌起了一丝欣然?欣然于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回到那地狱去?也许我是真的想死?
思绪还是一片混沌,我却惊觉那男人居然抱着我三步两步来到了扈江桥边。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陌生的男性气息充斥身周,男人有力的胳膊将我牢牢箍紧,那感觉让我惊惶不安,我挣扎着让他放我下地,可他不理,双手一抬就轻而易举地将我搁在了高高的桥围上。
流经这座城市的扈江,正值两江交汇之处,每年汛期江水都汹涌澎湃,拍打两岸的浪花常常高达数米。为了防汛也为了防止意外,扈江的江堤都修得很高,就连扈江桥两侧的围栏也修得差不多和我肩齐高。陡然间我竟坐到了桥围之上,半身凌空,身后江水裹着腥白的沫子汹涌翻滚,那浪花仿佛要将我兜头卷了下去。
“想死,这样直接些,还能留个全尸。”男人的语调不见起伏,说着他竟是抽开了本还扶着我的手。
刹那间眼前天旋地转……
“不!”我惊呼着勾住了他的颈子,我还不想死,至少我还没有自杀所需要的那种决绝勇气。也许刚刚在那恍惚的一瞬里,我是想过要了结自己这肮脏的身躯,可是真的当死亡近在眼前,求生的本能却还是顽强地冒了上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还是个人,不是吗?
我勾着他的颈子,勾得死紧死紧,他将我从桥围上抱下,唇角轻轻勾起:
“原来你是不想死的啊。”
是啊,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了呢?我怎么能抛下医院里病重垂危的妈妈就这样死了呢?我又怎么能不管在那里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等着我将他救出去的思俊就这样死了呢?如今我这具身躯虽是肮脏的,但它却不仅仅是我自己的,我又有什么权利自私地决定就这么了结了它呢?
“谢谢。”我低声向他致谢,无论怎么说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救了我的命。虽然他用的方式很是另类,但那另类的方式却让人警醒。
他因我的感谢而皱了皱眉,随手将我放落于地,左膝真的很痛,我摇晃了下,倚墙才能稳住身体。
“送你去医院?”他显然发现了我的不济,如此问我道。
“不!不!我没事。”我连连摇头。
海关的大钟已经显示时间过了八点四十五,我既然不想死,我就是要回到那地方去的,若是晚于九点回去,沈韬成会怎么对我?我哆嗦了一下。
“那你住哪?我送你。”男人礼貌地摘了手套,将手伸向我意图扶我,他的动作从容优雅,有着一种我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见过的气韵。
看着他伸向我的手,我突然想到刚刚他的那双臂膀曾将我牢牢拥紧,那胸膛是如此结实,那臂膀是如此有力,那掌心带着温热的暖意,还有那气息带着一种好似春日晨雾一般的香气,不知怎地我的面颊上居然有些发烫。
天呢,我怎么了?我这都在想些什么啊?我怎么能想这些?如今的我怎么有资格想这些?如今的我又怎么有权利想这些?
“不!不用了。”我连连倒退,指着别墅的大门,嗫嚅道:“我就住这里,真的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