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梦远（上）——劫》吴越依然

9、第八章 无情

　　我终于将接待小姐异样的眼光甩在了身后，在亦寒哥哥的陪同下踏上了直达董事长办公室的专用电梯。
　　海远的董事长办公室在大楼的顶层，电梯门一开对着的便是一个装饰得甚是富丽堂皇的接待厅，当班接待的年轻女秘书带着笑脸迎上来问好：
　　“楚先生，晚上好。”
　　“我要见董事长。”亦寒哥哥向她微微颔首道。
　　女秘书瞟了一眼跟在亦寒哥哥背后的我，赔笑道：
　　“楚先生，霍董的规矩您知道的，没有预约不见生人的。”
　　生人……
　　本因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的我，却原来只是个生人，我牵了牵唇角，只能苦笑，我不禁要想，我若真是霍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她们还会这样对我吗？
　　“没关系，董事长若问起来，我会向他解释的，不会连累到你。”亦寒哥哥没理她，继续将我向里带。
　　呼啦一下，一侧的秘书室里围上了四五个秘书纷纷挡驾，怎么也不许亦寒哥哥带我往里去。
　　其中一个最年长的女子，看上去已三十出头，头发绾得高高的，一脸的精明能干，她排开众人，对亦寒哥哥道：
　　“楚先生，规矩是霍董定的，我们只是奉命执行，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您不妨先进去见霍董，若霍董愿意见这位小姐，到时再请她进去，不好吗？”
　　这女人大约是个首席，说话很有些分量，亦寒哥哥也不便再与她争辩，只得回头对我道：
　　“梦绮，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先进去和干爹说。”
　　“哦。”我只能点头。其实从很早很早起我就知道是没有人可以坏了霍敬白的规矩的，亦寒哥哥自是不能例外。
　　亦寒哥哥独自个穿过过厅进去了，接待室里安静了下来，秘书们看我的眼神并不友善，那目光让我不安，我不由挪了两步来到了落地大窗边。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脚下的街道上灯光流转车水马龙，汽车便如一元钱币般大小，来往行人便是小如芥豆，连分都分不清。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读到的《庄子秋水篇》，站在此处的我不也就如同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河伯一般吗？我之所以认为脚下那些芸芸众生是那么小，并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大，只不过是因为我站得高而已。就像这么多年来，我总是有那么点清高，总是看不惯金钱的肮脏，看不惯权势的丑陋，总以为自己远离钱权是可以超脱凡俗的。其实这哪是我超脱世俗，这根本是我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有那么一个认知，海远的大老板霍敬白是我的父亲，就算他不在人前承认我的存在，但不管怎么说我依旧是他的女儿，这个认知让我有了清高的资本，可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再是霍敬白的女儿了呢？就像我若不再站得这么高，我就会发现底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一大半人都要比我高大，其中有些人甚至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便可以让我认识到，自己的那些清高简直就是个笑话。
　　夜的黑幕将落地长窗衬得像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了亦寒哥哥眉头深锁的脸庞，那黯然的神色让我觉得不祥，我僵僵地转过身，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怎么样？”
　　“梦绮，要不我还是送你先回去吧。”亦寒哥哥答非所问。
　　他的话越发证实了我的想法，可我还是不愿相信，我无法接受。
　　“不，怎么会？不管怎么说思俊都是他的儿子啊？他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我的话兴许是太过大声了些，已经退回秘书室的几个小秘书都抬头向我望来，亦寒哥哥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快步将我拽到一角，压低了声音对我道：
　　“小声点，小声点，梦绮你知道的，干爹最不喜欢提到儿子女儿什么的，这要是被他听到，又该要大发雷霆了。”
　　我惨笑，是啊，他根本不愿有人知道我们与他的关系，若是我嚷嚷了出来，他会怎么样？是不是真的会让我们自生自灭？
　　“可思俊怎么说都是他的亲骨肉啊，思俊的身上流着的是他的血啊。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么冷血这么无情啊？”我禁不住质问道。
　　“不是的，你也知道前天晚上的事，你可把干爹他气坏了，他的气还没消，今天集团里又有条船出了事，干爹刚大发了一顿脾气，这会正在气头上呢，什么也听不进去。我看你还是回去等等，过两天等干爹的气平了，我们再设法去求他救思俊。”亦寒哥哥拉着我的手，努力地劝慰我。
　　“不！不能等！思俊他等不起。你让我见他，我要当面问问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难倒真的比食人的虎豹还要无情吗？”我推开亦寒哥哥，向霍敬白的办公室径自闯了过去，我要问他，我要当面问问他。
　　刚刚那首席女秘书站在过厅口一把拦住了我的去路，她的脸色静默，声音低沉：
　　“小姐，您要是再这样，我可要通知保全了。”
　　“别！”亦寒哥哥赶忙将我拉了回去：“梦绮，别去，干爹他说了不见你的，他说……，他说……”
　　亦寒哥哥欲言又止，我回过头惶惶地问道：
　　“他说什么？”
　　“干爹说……，干爹说让你回去翻翻你们的出生证……”
　　霎时间，我僵立当场……
　　原来我根本没资格怪任何人……
　　原来该怪的人就是我自己……
　　是我害了思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