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相遇》不沾

12、第十二章

　　之后的一周，何溏过得很谨慎。一方面她心事重重，做什么事都需思虑再三。另一方面，她也害怕送骷髅的人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毕竟敌暗我明，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成为靶子。

　　然而，越是平静，之后掀起的风浪会越巨大。

　　好在她有一周的时间做准备。骷髅的化验报告出来了。化验报告上有一件意料之中的事，也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想得到的是头骨不是真正的人骨，只是医用模型。没想打的是，血掌印是人血，不是颜料也不是动物的血液。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从掌印里采集到了清晰的指纹。

　　真是个疯子。读完化验报告后，何溏的脑子里首先冒出了这个念头。在刑侦剧集如此普及的时代里，人人都知道要逃避现代侦查技术的关键在于要不遗留自己的身份信息。这种身份信息是生物分子水平里的理解。也就是说不要在犯罪现场留下指纹、毛发、血液等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证据。

　　而这一次的恐吓者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留下指纹还留下了DNA。这个人不是莽撞的疯子就是一个自以为可以控制全局的疯子。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个人一定是相当丧心病狂的疯子。
　　看完报告，何溏心里反而是没底了。

　　她可以大概预计出一个复仇者的复仇行动。但她死也猜不出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任何可怕的、残忍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何溏坐在洒满阳光的办公室里，却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合上鉴定报告，她想起了梁奚年——那个每一次她遇到困难都会出手相救的男人。

　　你现在在哪？

　　这个想法让她想浑身过电一般。什么时候自己开始依赖他人的帮助了？这么多年来自诩的一贯独立到哪里去了？

　　何溏叹了口气。她意识到对待梁奚年也好，对待恐吓者也好，她都处于守株待兔的被动状态。她在等着事情发生，而不是主动地去面对。

　　得主动做点什么，她忽然想到。既然不可能即刻找出复仇者，那么，找到失踪的梁奚年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对，去上海找梁奚年。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半旧的纸，上面写着梁奚年的地址。也正是因为她有着这么张皱巴巴夫人地址，所以在梁奚年消失的日子才觉得不像以前那么慌张。

　　这一刻打定主意，下一刻就开始行动。何溏坐大巴赶到上海时，又赶上了夜幕降临这座不夜城。出了车站，她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把地址递给师傅：“麻烦，去这里。”

　　师傅嘴里嘟囔了两句，缓缓启动了车辆。一个半小时后，出租车在一片老城区前停了下来。高矮错落的老式里弄，江南特色的马头墙，青苔湿滑的方石砖，一股浓浓的上海风情。

　　付了钱，何溏沿着青石墙往弄堂深处走。弄堂里百转千回，拐过几个墙门后，就有些转晕了。问了几个人，何溏终于找到了梁奚年的住所。

　　眼前是一座复式的小洋楼，外立面上有些斑驳的痕迹，院子里的花坛里尽是些枯枝败叶。这样的小洋楼背后往往藏着不为外人道的故事。当这座城市还是歌舞升平的上海滩的时候，能买下这么座宅院的人想必也是在上海有话语权的人吧。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在秋风萧瑟之中，眼前的洋楼透露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

　　何溏敲了敲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敲了两下她就发现其实门没有锁。稍稍一晃，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她从门缝里钻了进出，实在是不想再听到那难听的吱呀声了。

　　走到洋楼前，原本装饰古典的大门边装着四五个信箱。看来里面住了四五户人家。何溏走进大门，楼道里开着灯算是亮堂。一架楼梯盘旋而上，穹顶上依旧可以看到一丝油画的痕迹，可以想象当年这户人家还没有败落的时候是如何的富足风光。

　　沿着吱吱作响的楼梯上到三楼，何溏在门牌号是301的房间门口站下。门口收拾得很干净，比起其他家门前的杂物，梁奚年的住处可谓相当整洁。没有门铃，何溏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好端端地关了手机，还不在家。何溏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梁奚年出什么事了？

　　加大敲门力度后，只听有人悠悠问道：“你是不是找那个帅哥？”楼梯上缓缓走上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一副OL的打扮，可能刚刚下班回来。

　　“我找一个叫梁奚年的人。”何溏转过身，露出友善的笑容。

　　“哦，那个帅哥好像是叫梁奚年。我就记得他长得特别英俊来着。你是他朋友？”办公室女郎走到何溏面前，从包里翻出钥匙，插进了301室的锁孔。钥匙在锁孔里轻轻一扭，门就打开了。

　　何溏心头一跳，梁奚年竟然不是住在这儿？！

　　女郎把手上的包往屋子里随手一扔：“他搬走了，大概是四五天前吧。你要不打打他手机？”

　　何溏顿时觉得尴尬起来，梁奚年一个星期前给自己这里的地址，而之后他就搬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不禁在心地暗暗地骂了一句，该死的梁奚年，你到底在玩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女郎摇摇头，脱掉高跟鞋换了双拖鞋。她并没有关门，似乎还想多聊一会：“这个我不知道，貌似走得挺急的，我看到出租信息就过来想问问价格。没想到，他报的价很低，而且这里的条件很不错。本来没想这么快决定，一看房主这么帅，我就脑子一热租下了。不过，我倒是赚了。”

　　何溏心说又是个被梁奚年迷晕的人。再多的信息，女郎也不知道了。反而，她倒是想从何溏嘴里知道点梁奚年的事。比起女郎，何溏对梁奚年也知之甚少。说过感谢的话后，何溏就告辞了。从楼道里出来，寒风只往脖子里钻。已经是十月底了，温度掉得像中国股市一样，叫人心身皆如冰霜。

　　梁奚年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态度。何溏心底狂躁起来。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玩人间蒸发还玩上瘾了？

　　拐出弄堂前，何溏还幻想梁奚年可能正站在灯光的远处。当她黯然神伤地走出来时，他会突然出现从背后牢牢抱住她。但直到她走到火车站，也没有看到梁奚年的影子。

　　找了张长凳坐下，何溏冷静了下。梁奚年是个有担当的人。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担当不是刻意为之的。不然，在墨脱他根本不需要几次三番地出手相救。但这个被换掉的地址是怎么回事？

　　一个恶作剧？不像是他的风格。他不想说本可以不说，何必给个真地址后再费心费力地搬家呢？思来想去，梁奚年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搬家，才会关机的。

　　何溏有些担心，不是为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倒是为了梁奚年的安危。

　　夜越深，天气越发寒冷。何溏一个人蜷缩在火车站的长凳上，样子很狼狈。车站已经没有票卖了，连黄牛也回家休息了。何溏不想再上海过一夜，住酒店的钱还不如直接打辆车回杭州。

　　凌晨十二点，何溏回到了杭州。一身疲惫的她只想早点回到柔软舒适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忘掉今天的疲惫，再迎接明天的挑战。电梯打开，楼道里的感应灯适时地亮了。

　　刚一迈出电梯，抓着电梯门的手就是一紧。

　　一只黄褐色的纸箱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前。与以往不同的是，纸箱上摆着一朵盛开的玫瑰。玫瑰的色泽浓艳似火，撩拨着何溏脆弱的神经，她动了动鼻翼就发现了蹊跷。血腥味，没错小小的楼道里充满了血腥味。白瓷地砖上有两三滴红色液体。

　　何溏拿起玫瑰一看，果然，这朵玫瑰曾经被浸泡在血水里。鲜血沾染的玫瑰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越发诡异。何溏双手按在箱子上，这个箱子比起第一只要小上很多，呈长条形。稍稍晃动，里面的东西也随着动了一下。

　　还好不是活的东西。

　　感应灯突然暗了，何溏被惊了一下。但她的身体却没有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些什么。玫瑰花上的血迹没有干涸，地上的血迹也只有两三滴。那么，送箱子的人一定是才放下不久。

　　等等，真的是才离开不久吗？也可能没有离开。

　　没有离开。这个念头让何溏先是心下一冷，随后，毛骨悚然。寒气在身体里迅速游走，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战栗起来，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她感觉着空气中每一点细微的变化。背后有人吗？是不是真的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

　　在原地僵直了五分钟，空气仿佛静止一般。警戒在一片安静下缓缓解除。何溏飞快地打开门，将纸箱抱进屋里。然后，反锁。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又听了会门外的动静，确定安全后，她才不敢完全放下戒备。她拿来小刀，划开箱子。虽然在开箱向前已经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准备，但箱子里的东西还是引得她一阵恶心。

　　一根手感逼真的男性生.殖.器模型，一只满是刀痕的诡异洋娃娃，安静地躺在纸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