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相遇》不沾

6、第六章

　　梁奚年抱着何溏从绝壁上爬下来的几十米对于何溏而言是刻骨铭心的。

　　他专注的容颜和敏捷的身姿激荡着何溏心底的春水。何溏并不是个容易动情的女人，她坚信爱情的到来会像一道闪电刺穿心脏。而如今闪电穿过，她的心底被烫上了梁奚年三个字。

　　这并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在长久累积后的蓄势而发。何溏每一次遇到难关，梁奚年都会是那个出手相救的人。对于女人来说，这种帮助是致命的诱惑。很多女人穷尽一生在不同男人身上寻找安全感。但直到老死，她们依旧觉得内心空空，毫无归宿可言。然而，墨脱的偶遇，却让何溏遇到一个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更何况，这还是个长相迷人的英俊男子，其杀伤程度自然成直线上升趋势。

　　何溏想，这个男人是老天给她的惊喜。

　　他们最终稳稳地落到了地方。结果跟何溏预期的一样，只要有梁奚年在，她就是安全的。

　　梁奚年脸色不大好，可能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然而，他却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整理好东西后，在地面上对何溏的伤势做了进一步处理。

　　梁奚年把何溏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而自己则半蹲在她的面前。他低头包扎着伤口，何溏正好能看到他低垂的眼帘。

　　“手断了还逞强。你果然是特别的不要命。”大概是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一马平川，梁奚年的责备里多了一丝打趣。

　　“你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特别不要命的人了，不然，我怎么会去救你。”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危险人物。”梁奚年抬起头，送上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何溏被足足地电了一下，忙扭过头说：“你也是个冒起先险来不要命的人。”

　　梁奚年笑笑，坐到何溏身边：“你倒是挺勇敢的。一个人就跟我进山了，也不怕我买了你。”

　　“刚进山的时候有点后悔，现在觉得挺值得的。”何溏露出两个酒窝，笑得很灿烂。

　　“你已经找到了回杭州面对一切的勇气了？”梁奚年问。

　　何溏一愣。一路上，梁奚年从来没有表现出对自己为什么来墨脱有好奇。而听他这句话，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何溏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疑问。

　　梁奚年却是一笑：“最近都是关于你的报道，你的名字又这么好记。”

　　原来梁奚年早就知道自己是谁。果然是被看透了。

　　“你都知道我的什么事情？”

　　“一些你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而已。”梁奚年说到这，扭过头，认真地看着何溏，“一个心中有结的人来墨脱寻找回归本真的方法。或许，你该问问自己有没有找到你要的本真？”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何溏有些措手不及。她总认为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哪怕是秘密也是一样。梁奚年有着自己的秘密，她也有，他们各自保守互不侵犯。此刻，她却发现梁奚年早就默不作声地洞悉了一切。

　　何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毫无掩饰地看着梁奚年：“我想可能有一个人能帮我解开吧。”

　　云朵缓慢地从他们的头顶行过，大难不死后还能安逸地看着蓝天白云，这种感觉多少有些飘飘欲仙。何溏等待着梁奚年的回答，这或许会是互诉衷肠的开始，梁奚年却说：“我不可能永远保护你。”

　　心脏猛地一缩。梁奚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我终究要离开你，所以不能永远保护你的意思。还是我希望永远保护你，但在解开心结的问题上却帮不上忙的意思。

　　梁奚年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他说：“好了，我们该上路了。”

　　最后的二十公里路，在何溏看来是一种煎熬。或许走完这段路后，她就要跟梁奚年分道扬镳了。或许，他们会开始。

　　一旦情愫在女人的心底生长，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复杂。她们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却又不愿意直白地说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女人在感情中需要不断地试探。这种相处模式累心又费神，但她们依旧乐此不疲。不理解女人的男人们会认为这种行为无异于作茧自缚。但只有女人才知道，那是因为害怕失去她们所珍视的人。

　　他们在公路边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坐上了开往拉萨的车。何溏原本以后到达拉萨时，她会猖狂得大笑三声。好不容易从死神掌控的世界爬回了花花世界了，这可比玛丽兄弟的难度系数高出几百个等级。可下车的那一刻，她反而感到一阵阵淡淡的失落。她完成了一段惊险刺激的旅程，又另一段旅程等待着她。生活就是这样，一件事情的结束代表着另一件事情的开始，周而复始无休无止，直到死亡。

　　到拉萨后，梁奚年先陪着何溏去医院检查了手臂上的伤。好在骨头只是裂了，没有断。医生帮她包扎时，何溏疼得呲牙咧嘴。

　　透过反光的玻璃，她看到梁奚年在背后用宛如深潭的眼眸注视着自己。他默不作声地站着，看着，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

　　肩头上被握紧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

　　何溏扭头，紧张地看着梁奚年。她恍恍惚惚地感到下一刻这个男人就会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处理的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完了，梁奚年在走廊的拐角处接了一个电话。从接电话的口气中可以听出，发生了一件比较紧急的事情。挂下电话，梁奚年说：“有些事，我得先走一步。”

　　何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来自己的直觉真的很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想记下梁奚年的电话。连按了几下按键，屏幕依旧是黑漆漆的。该死的，在要紧关头没电。

　　“把你的号码报给我吧。”

　　何溏尴尬地收起手机，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梁奚年存下电话后，没有给何溏更多告别的机会，匆匆说了句后会有期，便匆忙离开了。

　　后会有期，真的能后会有期吗？

　　走出医院，何溏先去订了飞机票，然后找了家旅馆过夜。热水冲在脸上，肩胛上，让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从一道道鬼门关里爬了回来。滚烫的温度把她从迷离的状态里拉了回来。回想起来，在墨脱的日子像一场悲凉的美梦，梁奚年的出现和消失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回想起下午分开时的情景，何溏有些后悔。也许，该对他做点提示吧。只是时间太紧，她不知道怎样的暗示才算恰如其分。在这一点上何溏一直很小心，她眼中的梁奚年对待感情是块半导体。有时，她会怀疑梁奚年对异性是绝缘的。

　　她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或许不说是最好的选择吧。

　　不知何时，这个男人默不作声地带走了她的心，却留了一份厚重的思念。

　　何溏不知道这场“艳遇”是不是值得，她来墨脱寻找从现实中解脱的方法。如今，她从曾经的困境中走出来了，却陷进了另一个漩涡。

　　在拉萨手机有了信号，在简单充了电后，她打开了手机。开机不久，上百条未读消息塞满了收件箱。所有未接的来电提醒和各种预约见面的短信。她一条条看完所有的短信，却没有等到期待的电话。

　　开机不过五分钟，一通电话杀了进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何溏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对方显然十分愤怒，在确定她还活着后，大大地松了口。何溏没心情听对方在电话里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在告知自己的航班和降落时间后挂掉了电话。

　　之后，电话再也没有响起。

　　第二天晚上十点，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萧山机场。何溏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回到了弱肉强食的现实世界。机场外，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姑娘大幅度地挥着手。

　　何溏叹了口气，做好了受死的心理准备。

　　两人上了一辆白色汽车，何溏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疲惫。黑框眼镜转过一个急弯，却没有减速。由于惯性，何溏撞在了车门上。

　　“安安，慢点开，行吗？没看到我的手摔断了，照顾一下病人吧。”

　　赵安安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一脸抱怨：“何大律师，你任性地离开杭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赵安安面对上司的突然离开，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和暴增的业务量要怎么办？您能不能体谅我一下？”

　　何溏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还嘴。赵安安说的对，她离开杭州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任性需要其他人来为她买单。赵安安和何溏是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毕业后，他们进了同一家律师事务所。何溏做了律师，没有通过司考的赵安安做了律师助理。

　　一个半月前的早上，何溏发了一条我要走了的短信就从人间蒸发了。赵安安看着短信简直有了发江湖通缉令追杀何溏的冲动。这些天来，全世界都在找何溏，所里的主任一天一边地问她要人，她又不会大变活人，没办法变出一个何大律师来。

　　全国各地的记者发来采访邀请，每个人一天一通电话就够要她的命了。何况还要应付亲自找上门的当事人。

　　她们是多年老友，赵安安了解何溏，知道她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在法律行业有现在的成绩都是因为她对事情有着一股常人难以比拟的认真劲。她对自己的工作是相当敬业的。

　　发完一通牢骚后，赵安安扭过头，没好气地问道：“崇晓俊那件事对你的打击真的有这么大吗？”

　　赵安安不知道现在提及这个敏感话题是不是正确。崇晓俊事件发生不久后，何溏就突然离开了。所有证据都表明，何溏是因为这个人才离开的。

　　何溏将头转向窗外，没有回答。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赵安安看着何溏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心里满是担心。何溏临走前，情绪很不稳定，但这一趟从西藏回来，整个人还是丢了魂一样。原本还打算先回趟律所，把急于处理的事情处理一下。可现在她有些于心不忍。

　　回到久违的家，何溏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她一个人住着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不开夜车的时候常常会觉得屋子空荡荡的。打开所有的灯，让灯光充满屋子，感觉多多少少会好一点。

　　赵安安在确认何溏可以一个人呆着之后，驾车离开了。何溏拉开窗帘，看着灯火绚烂的杭州城，心里却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域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