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相遇》不沾

5、第五章

　　梁奚年伸手向前，何溏相对而来，这个姿势暧昧有余还稍带激情。何溏的脸由于惯性，紧紧地贴在了梁奚年的胸前。虽然隔着厚厚的防寒服，何溏还是能感觉到男人结实的胸膛和稍稍急促的心跳。

　　何溏心想不会又是有人要杀我吧？这想法在良辰美景良人当前的情况下产生是十分不合理。作为一个生理心理都正常的女人，何溏应该觉得梁奚年是在主动示爱。从浪漫一点的角度来说，梁奚年被眼前的美景所激发，按耐不住心中的爱火，向何溏表达了自己浓浓的爱意。再不济，从现实角度来说，他们历经磨难，日久生情，梁奚年终于打算有进一步行动了。

　　但何溏不会这么想。因为对方是梁奚年。

　　他的所有喜怒就像被千年寒冰冻住了一样，很少有直白地表露。更何况是主动示爱这类惊险刺激得要调动全身肌肉和激素的行为，梁奚年一般不会做。

　　电光火石间，时间过去了整整三秒。何溏从梁奚年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又发生了什么？”

　　“蛇。”梁奚年用登山棒挑起一尾花斑白蛇，重重摔在石头上。白蛇扭动着身体在石头上一阵乱舞，最终一命归西。梁奚年还不放心，蹲下来确认白蛇的确死后，开口说道：“蛇最喜欢生活在这种湿热的环境里。一会你跟着我走，记住要时时刻刻关注着脚下的动静。我们没有应急的血清，被咬伤一口就要命了。”

　　说着，又递给何溏两个布条。墨脱这一带旱蚂蝗很毒，咬一口实在要命。必须要包裹好全身，不让蚂蝗有半点下嘴的地方。

　　何溏面部肌肉一跳，心说果不其然吧，梁奚年怎么可能用这种低级的方式示爱。

　　踏入草地，梁奚年一边用登山棒敲打着青草，试探下面是否隐藏着蛇，一边嘱咐何溏一定要注意要脚下。

　　何溏觉得梁奚年有点紧张过头：“你连吃人的雪山也敢进，怎么一条小小的蛇，就让你这么紧张？”话一出口，何溏就后悔了。在喇嘛庙的时候，她暗暗下定决心不再提及进雪山一事，没想到还是没忍住。

　　梁奚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随口道：“我曾经被蛇咬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看着他略带凝重的表情，那一定是段惨痛的回忆。

　　他现在是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锦绳的后遗症。何溏想是不是该安慰安慰他。可梁奚年却没打算给她安慰自己的机会。他指着北方，说：“翻过这座山，再走二十公里，就能坐上去拉萨的车了。”

　　何溏已经无法分辨这算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按理说，翻一座山走二十公里才到的地方是相当遥远的。就算是打网游，这类任务也够累人的，何况是实打实地翻山越岭。但在当下的情况里，离开无人区，回到有车有电有热水的世界，对何溏来说是个好消息。

　　可让何溏没想到的是，梁奚年口中所说的山，不是一座山丘，也不是座大山，而是一座绝壁。一座与水平地面成九十度直角的绝壁。而他们现在在绝壁的顶部，要想办法从上面到下面。之后，就是一段相对平缓的山路。

　　绝壁的落差将近一百米，石壁上连青苔都不长。从绝壁顶往下看去，何溏只觉心底泛出一阵阵的寒意。她没有登山经验，连攀岩都没有尝试过。第一次攀岩就要她挑战极限，而且是难度系数高至爆棚的。何溏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梁奚年查看了背包里的行装，攀岩用具一应俱全。

　　“幸好装备齐全。”梁奚年一边把绳子扣上登山扣，一边说道。

　　“我觉得你这是在变着法子地夸我。”何溏离开杭州时相当冲动，两手空空就到了拉萨。在拉萨一打听，才知道进墨脱的路相当困难。必须要足够的装备和队友。何溏在买装备上毫不吝啬。也因为她的一身好装备，才在拉萨顺利找到了同路的人带着她一起进了墨脱。

　　梁奚年整理好装备后，帮何溏穿好了装备，找了棵看上去还算结实的树做固定。然后用绳子和滑轮做个了简易的滑轮装置。考虑到何溏没有任何经验，梁奚年打算依靠滑轮慢慢把她吊下去。这样可以把危险降到最低。

　　可梁奚年在勘察完实地情况后，有些犯难。

　　山谷里，山风贴着石壁吹过。在有大风的情况下，将何溏单独吊下去相当危险。说不准一阵强风过来，未固定的绳子在空中摇来摆去就会形成一个巨大钟摆。何溏就是钟摆上的重物，一旦钟摆撞上石壁，巨大的冲击力将会把何溏重重摔在石头上。之后的场景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无奈，梁奚年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教会何溏一些基本的登山技巧，让她学会如果依附突出的山石爬下山。

　　在行动前，梁奚年再一次嘱咐何溏要注意的事项，遇到一些简单的问题应该如何处理。最后，他说：“最重要的是无论遇到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慌张，要保持镇定。”

　　何溏点点头。她回头看了眼下面的路，只觉这一百米远得如同天地之隔般。想着这些，双脚多少有些发软。

　　“放心，有我在。”梁奚年替她又检查了一遍装备，确认无误后，说道。

　　何溏深吸一口气，双手抓紧保险绳，右脚往下挪了一步。这一脚踩到岩石上，却没有吃到力。踏脚处扬起一阵沙石，何溏脚下一滑，身体就往下滑落了一点。身子在半空中晃了一下。

　　出师不利，半挂空中。顿时，何溏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伸手一通乱抓。毕竟是没有任何经验，何溏应对慌乱也是意料之中。梁奚年急忙伸手拉住她：“不要慌张，抓住突出的岩石，一步步爬下去。不要往下看。”

　　何溏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找准重心后，往下退了一步。起初的十米，进展的相当缓慢。她每做一个动作都谨小慎微。要从岩壁上顺利去下，光靠手脚并用是完全不够的。她需要不停地观察周围的情况，分析出一条可以通过的路径。这个过程是相当费时费力的。

　　大约一刻钟后，何溏逐渐适应了这种爬行方式，速度也逐渐加快。梁奚年在上头关注着何溏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得帮她调整好下去的方向。

　　情况一片大好，何溏不免定了定神。一路爬下来，双手双脚连带着脊背都酸疼起来。何溏伏在石壁上刚想喘口气。却听“咔嚓”一声，脚下的石头应声断裂。碎石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冲下山谷，瞬时迸裂。右脚踩空，重心一偏，整个人就从石壁上掉了下去。幸好身上系着保险绳，下坠的过程很快就结束了。但在这极短的过程里，手脚本能地去抓山石，没有抓到不说，身上磨出了一片血污。

　　绝壁上出了意外，梁奚年忙大声喊话安抚何溏情绪。简单安抚后，梁奚年告诉何溏要先在崖壁上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以防山风来袭。

　　何溏深呼吸恢复心态后，按照梁奚年所说攀住了岩石。

　　她大病初愈，勉强爬行下去本就体力透支。如今，半路出了意外，受了惊吓，精力消耗更是巨大。梁奚年半蹲在岩壁上观察着下面的一举一动，神情不变，心里却暗暗知道大事不妙。

　　“何溏，不要勉强下行。”梁奚年生怕何溏在这时候逞强。

　　稍事休息后，她觉得体力还行，心想一路上有惊无险，就打算继续下行。她握住石头，向下稍稍探出一步。而在这时，右手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细细的汗水从额头上渗出，很快就聚集成了黄豆大小。

　　何溏心说不好，莫不是在刚才撞击的过程中手臂断了吧？她深吸一口气，又试了试，更觉手臂上钻心的疼。

　　“下不去了，手撞断了。”何溏大声喊着。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何溏在岩壁上像个壁虎一样坚持了五分钟，没有右手的帮助，要在石壁上长期保持一个动作是相当费力的。不多时，四肢传来一阵阵酸麻感。她勉强支持，却知道坚持不了多久。

　　“我快支持不住了，我们该怎么办？”话音刚落，她就觉得手脚一松，身体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这一次，她是真的被吊在半空中了。她还想活动下手脚再抓住岩壁。不过，她明白自己的体力恐怕是不够了。

　　梁奚年在知道下面的情况后，立马就意识到情况很危险。正如他之前所担心的，此时此刻何溏已经成为了钟摆上的重物，只要有一阵猛烈的山风，何溏就完蛋了。

　　山谷里风向莫测，谁也不知道这催命的风什么时候回来。为今之计就是抓紧时间，他心里初步形成了一个方案，虽然很凶险，但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他们带来的装备里只有一条保险绳，不然，梁奚年大可以同何溏一起下去，一路保护她。现在要救何溏，他只能在没有保险绳的情况下，一下爬下去，并不断地在石壁上找好固定点，固定保险绳，以防何溏被摔成肉酱。
　　时间不等人，梁奚年做好必要的准备后向何溏出进发。山谷里吹来一阵阵稍显柔和的风。每一阵风的背后都暗藏杀机。他必须要快，要赶在强风袭来之前与何溏汇合。但也必须要稳，不然两条人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他一路向下，尽量固定住保险绳。做这些事，对于从前的他来说，本不会如此费力。可现在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他知道这一路走来很多时候他也不过是在硬撑。

　　他应故人之托来到墨脱，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何溏。何溏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曾经他可以我行我素地穿越雪线，生生死死皆由自己。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到何溏似乎很在乎他的安危。这种感觉谈不上是好是坏，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何溏离开墨脱的那天，他早已踏上了入山的路。但听说墨脱封路后，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回来了。回来带着何溏离开。一路上发生了太多事，产生了太多情愫，他需要时间慢慢想清楚。但不是现在。

　　他从石壁一点点下来，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何溏狂跳的心脏也渐渐恢复正常运作。梁奚年给了何溏很大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不是靠金钱和承诺堆砌出来的。而是梁奚年在举手投足之间传递给她的。

　　终于，他们在石壁上相遇。梁奚年将自己扣上了唯一一条保险绳。他看着何溏失了血色的脸，不由地皱了皱眉。但很快露出了个大大地笑容来安抚何溏。他先查看了何溏受伤的右手，确定骨头出现问题后，做了一些最基本的处理。

　　因为疼痛，何溏已经笑不出来了，但看着梁奚年认真的面容，嘴角不由得向上仰起。
　　“我抱着你，我带你下去。”梁奚年说。

　　何溏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温顺地任由梁奚年将自己揽进怀里。她看着梁奚年徒手从崖壁上爬下来的时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担心到了极点，所有的不安和担心都变成了自责。明明梁奚年叫自己不要鲁莽行动，为什么自己要冒险下行。

　　此时，她感受着梁奚年的怀抱，全身颤了一下，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但还不那么确定。她将头稍稍向后靠去，全身都是暖暖的感觉。

　　她意识到自己等待梁奚年已经很久了。